有一種麵食,參與嘗麥儀式的百官和吏民沒機會吃到。
未央宮中,專門負責膳食的太官官署院子裡,架起了大灶,上麵架著大鍋,身強力壯的兵卒抄著鐵鏟,在反複攪拌鍋中的東西。
卻是磨好的麥麵,與豆粉混合,不加水,隻用凝固的豬油在鍋底抹一圈,然後將麵粉放鍋裡開炒。
灶火不算旺,但抄鏟的兵士依然熱得夠嗆,炒一會就得換個人繼續,否則很容易糊掉——也不怕笑話,剛開始時沒經驗,已經糊過好幾鍋了。
等到不停翻炒大約一刻,炒麵散發出香味,目測差不多了,便出鍋盛放好,庖廚托著一碗來到旁觀的魏王麵前。
炒好的炒麵色澤深黃,第五倫挑了一勺直接吃了一口,不難吃,不過很乾,難以下咽,若是加入少量水,便可以捏起來吃,多倒點則成稀糊狀。
嘗完原味的炒麵,第五倫又試了試加了鹽巴的,口感更差些,但還是得加。
“將這些炒麵裝在長條布袋中,放置在倉中,看能撐多久不壞。”
若是能保證個把月不變質,那這特製軍糧就算成功了。
夏糧入庫後,這場大饑荒的第一個階段,算是順利過關,第五倫招來專管糧食的任光,對新收的糧食做了以下安排。
“一半留存太倉,好穩定長安東西市糧價。”
“數萬石來不及磨成麵的麥子,以漕船由渭水運往河東。”
任光應諾:“大王是要再打一場‘泛舟之役’啊!”
此事發生在春秋時,正值“秦晉之好”的蜜月期,晉國災荒,向秦求救,秦穆公遂派了大量的船隻運載了萬斛糧食,由秦都雍城出發,沿渭水,自西向東五百裡水路押運糧食,橫渡黃河以後再改由汾河漕運北上,直達晉都絳城。
當是時,運糧的白帆從秦都到晉都,八百裡路途首尾相連,絡繹不絕,史稱“泛舟之役”。
如今絳縣正是東征軍的大本營,在那聚集了三萬大軍,一邊進攻上黨,一麵覬覦太原。上黨地形複雜,如今景丹猛攻長子縣,陷入了漫長的攻堅戰,河東糧食吃緊,竇融已經告急,這些麥子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至於剩下的麥子,由各地水磨坊日夜不休,磨成麵粉後,就地架灶炒熟,封存後相繼運往北地、上郡!”
第五倫沒忘記被自己打發去對抗匈奴、胡漢的耿弇,近來胡人也遭了荒,配合胡漢的軍隊,頻繁騷擾西河、上郡,在那種地廣人稀的地區作戰,炒麵配邊塞產的肉乾,若再加幾片乳酪,就是最合適的單兵口糧。
而耿弇也沒讓第五倫失望,夏至剛過,北方就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車騎將軍耿伯昭,已略定北地郡,正移師上郡、西河,以禦胡虜!”
……
耿弇對北地郡的進攻持續了兩個月,這速度不算慢,畢竟是黃土高原,光趕路就夠磨人了。
好在隴右也遭了饑荒,內部正在整合重組,隗囂性情保守,並未做堅決的反抗,隨著當地兩大家族傅氏、甘氏西逃,整個北地郡也正式異幟,歸順了魏王。
聽聞匈奴侵擾西河、上郡的消息後,耿弇立刻帶著主力趕赴,但也留了一支偏師,交給因軍功升官為“校尉”的蒙澤帶領,前往新秦中。
時隔這麼久,新秦中終於能和關中再度連成一體,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孩子再度回到父親懷抱,蒙澤作為魏王舊部是頗為欣喜的。
荒涼的神泉障已過,四周儘是一片荒涼,有時候幾天都看不到一戶人家,隻有乾涸的鹽湖和攔著風沙的漢長城陪伴他們。
“汝等以為新秦中和此處一樣,是邊塞荒涼之地?”
蒙澤經常對部下們誇自己的家鄉:“我家在卑移山下的廉縣,漢時修了許多溝渠,土地膏腴,號稱小關中。新秦中的麥子會比關中晚熟半月,眼下正是一片金黃,等到了那,正好與諸位一起嘗嘗新麥!”
可等蒙澤率軍踏上新秦中的草場時,看到的卻不是當地百姓夾道歡迎魏王的旗幟,而是一群群茫然無措的難民,扶老攜幼,聚在富平侯張純的塢堡周圍,麵色苦楚,而張純的家仆徒附,正在組織政績。
蒙澤傻了,這情形他是見過的,許多年前,當匈奴人入寇之際,河西幾個縣的百姓也曾聚集在碼頭,逃難而來。
可那一回,他們跟著第五倫麾下的豬突豨勇反擊,一舉將匈奴人趕回沙漠,這之後儘管中原混亂,但新秦中全民皆兵,在長城和烽燧上候望精兵,得以保全新秦中不失,但今日是……
蒙澤在難民中見到了不少熟悉的麵孔,有他家的鄉黨,他們紛紛過來對蒙澤哭訴道:“蒙君可算回來了!”
“前幾日,匈奴與胡漢兵卒入塞,宣都尉與張公以為胡人兵眾,遂隻讓烽燧長城抵抗,百姓則拋棄家舍,渡河來了東岸。”
“胡虜本不擅長攻城,隻恨有盧芳派朔方、五原人協助,如今靈武陷落,上河城失守……”
“廉縣,廉縣呢?”蒙澤大驚,那裡不止有他的父老妻小,還有念念不忘的金色土地,嶄新的麥子正是收割的時節。
“也沒了!”
新秦中人嚎嚎大哭:“大河以西的三個縣,皆已淪陷胡塵!”
聽到家鄉淪落,宗族裡還有不少人沒來得及逃過來時,蒙澤耳邊隻剩下嗡嗡聲,旋即勃然大怒。
“好個宣伯虎,我走之前,他口口聲聲說要保境護民!”
蒙澤推開眾人往前走,開始大聲斥罵,尋找宣彪。
但眾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直到老張純聞訊趕來,蒙澤質問宣彪何在時,張純才歎了口氣。
“胡眾步騎數萬,實在是守不住,而宣都尉為掩護百姓撤離,帶兵留下拖延,被胡人斷了退路,至今音訊不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