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何時縛住蒼龍?(1 / 2)

新書 七月新番 7024 字 9個月前

“吳漢自視甚高,應該會輕視羌人罷?”

隻有像牛邯這樣的本地大豪,才明白,羌人是一個積累兩百年的爛攤子,困擾了前漢好幾位皇帝,驍勇如六郡良家子們,花了幾代人都沒解決。

就比如說漢宣帝時,先零羌領頭,引發了整個湟中羌亂,攻城邑,殺長吏,金城幾乎不保,朝廷派後將軍趙充國領兵鎮壓,趙老將軍合兵六萬人,用了分化、屯田等多種策略,步步為營,耗時三年才鎮壓下去。

但羌人自此就沉寂了麼?並沒有,輸了戰爭的他們隻過了幾代人就重新壯大。隨著新莽垮台,羌人不但奪回了西海郡,並向金城郡努力擴散,占據許多屬縣。隗囂區區一個割據政權,沒有能力討伐,於是派牛邯前去安慰,藉機征調羌人同魏相抗。

不過加入隴軍的,多是自漢以來陸續東遷的“東羌”,河湟地區的“西羌”主要精力在內耗爭河穀,對隴魏紛爭毫無興趣。但吳漢要南下隴西,沿途將經過好幾個羌人部落,若沒談攏就走,羌人領地意識極強,不管來的多少人,不打招呼必然襲之!

牛邯暗想:“漢元帝時,右將軍馮奉世就輕蔑羌人,帶著一萬二千兵馬便想平定西羌之亂,結果屢屢被擊敗,隻能向朝廷求援,最終還是發兵六萬人相助,才勉強鎮壓了羌亂。”

如今吳漢隻有萬人,且是客軍,還得防著隴兵,若是吳漢不假思索,直接打過去!那簍子就捅大了。

西羌就是一個馬蜂窩,你不犯他,大夥還能相安無事,你若戳上一棍子,那沿途幾個羌人部落,連同他們的十多家親戚,很樂意利用這多山的地形,陪魏軍慢慢玩。

然而,吳漢卻像看傻子一般看著牛邯:“我隻是路過,非要打沿途羌人作甚?”

吳漢尤記得,臨出發時,第五倫也對自己耳提麵命,給他點明此戰目標。不要求吳漢全取金城一郡,湟水河穀華戎雜居,如今被西羌所占,形勢複雜,不值得投入兵力去寸土必爭。隻需要奪取榆中、金城兩縣,讓獨立師稍稍補給,往南便能沿著洮水河穀這條路,深入隴西腹地。

第五倫對羌人非常謹慎,知道在一統之前,根本無力徹底解決問題,且擱置著,日後再說。

就算沿途要路過幾個羌部,但彆看吳漢表麵草莽,心裡卻是機敏得很,能分清自己的主要任務:奉皇命走隴西,滅隗氏!

若在完成任務之餘,順便給獨立師的弟兄們撈點好處,搶個城池,殺幾家大戶,那是摟草打兔子,何樂而不為。

可羌人是窮山惡水處的刁民,女人還難看,無利可圖,有甚好打的?

牛邯應諾:“那依將軍之意,是要出金餅買路?”

這是隴右與羌人達成的默契,往來金城、隴西的車隊,會給沿途羌人一點好處,讓他們安分些,羌人對漢地之物沒太大需求,硬通貨就是金銀,羌豪們受到匈奴之俗影響,喜歡以此作為裝飾。

沒想到吳漢還是搖頭:“金餅我也不想出。”

牛邯奇了:“不打又不買,那將軍打算如何過路?”

“不是有孺卿麼?”吳漢請他啃牛頭時的那種笑容,又浮現在臉上。

“聽說孺卿家在隴西狄道,與羌豪相識,若連與羌人往來這種小事,都要本將軍來費神,要你這護羌校尉有何用?”

……

牛邯算是明白了,吳漢既不想讓屬下傷亡,又舍不得金餅,就打算空手套白狼!

還是用自己去套,但吳漢又擔心牛邯跑了,幸好他早有準備。

出征時,吳漢大發善心,給了牛邯十個親衛名額,都是他的舊部家奴,如今這些親兵就派上了用場,攜帶牛邯信物,前往各羌部,說牛孺卿在此,已經降服於魏天子,希望諸羌能派人到金城縣相會,皇帝陛下自有賞賜。

且慢,他們眼下在榆中縣,金城還在隗囂的部下手中呢!

吳漢卻不以為然:“以萬人破一縣,旬月之事而已,等諸羌使者抵達,也就差不多了。”

其實吳漢高估了金城縣的守備能力,這一樣是個沿河邊而建的小城,三天就岌岌可危了,但吳漢卻非要拖著,一直等諸羌使者快到時,才讓士卒在震撼人心的呼喝聲中,一舉破城!

於是諸羌來客對魏軍的第一印象,便是甲兵犀利,武德充沛,吳漢攻城從來不吝殺戮,如此能明確告訴諸羌:天變了。

被召來的都是黃河以南的小種羌,名曰罕羌、開羌、鐘羌、鞏唐羌、鄉姐羌。他們和黃河以北,擁有十多萬口的先零羌沒法比,單個部落人口不超過萬人,這就是吳漢要借道的對象。

這群或椎髻,或披發的羌人站在吳漢麵前,吳漢則問通羌語,能和他們交流的牛邯:“五部的豪長都來了?”

“不是豪長。”牛邯知道,屋內還有一個通羌語的譯者盯著,自己沒法打馬虎眼,隻能如實稟報:“來的都是其子弟。”

原來,前漢和新朝的邊郡官員,以為將羌人首領處死,羌亂自平,諸如漢武時的李廣、漢宣時的護羌校尉,都曾誘騙羌豪赴會,然後將其殺死!

結果羌人非但沒銷聲匿跡,反而因血淋淋的仇殺而團結起來,造更大的反。

吃虧次數多了後,諸羌也學聰明了,每逢漢官相召,就派子弟族人過來——還是不太喜歡的子弟,被殺了也不可惜。

吳漢明白了,他也不囉嗦,知道諸羌使者遠道而來,第一件事就是請他們喝酒吃肉,彆看現在大夥警惕拘謹,喝開後就好說話了,這是吳漢行走江湖多年來的經驗。

而席間吳漢也注意到,罕羌、開羌的使者親如兄弟,一打聽才知道是一個祖先,但他們對鐘羌、鞏唐羌、鄉姐羌就不假顏色,雙方因為爭奪河穀等地,可沒少仇殺。

“罕、開對鐘、唐、姐三家,比對朝廷官吏還恨。”

而等到酒酣之際,吳漢也讓人將伍皇帝的“賞賜”帶上來。

原來卻是一群羌人奴隸,是吳漢剛從金城縣獄裡找出來的,這是隴右的常態,羌胡之人在本地與漢人混雜居住,習俗不同,語言不通,多被小吏和狡猾之人欺淩,淪為奴隸者頗多。

也很好分辨:縣獄裡紮著發髻的那一半,是從內郡遠徙來的漢人罪徒,披散著頭發或紮成辮子的那一半,則是在羌人內戰中的失敗者,被當成奴隸賣給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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