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蓋延恍然大悟:“樊崇,是要打馬國尉!”
……
赤眉軍養不起騎兵這種奢侈的兵種,但少許騎從斥候還是有的。
一位赤眉戰士背上插著一麵小旗,騎著羸瘦的馱馬,也不顧它氣喘籲籲,一味鞭打驅趕,縱蹄越過水溝,又從一隊隊埋頭趕路的兄弟中穿過,最終抵達了隻用一麵破布補丁旗宣明存在的中軍前。
這麼多年了,樊崇衣著依然與普通戰士無異,和頭頂的旗幟一樣,他身上也儘是破洞補丁,和眾人蹲在地上,圍成一圈,端著隨手撿來的瓦片吃簡陋的飯食。
“大公!”
赤眉斥候拜在樊崇麵前:“馬援果然向北行軍,眼下正被五公在煮棗城纏住。”
“還有,魏軍騎從離了煮棗向北趕,如今又調了頭,往南行。”
樊崇沒有吐哺,不舍得嘴裡的米,他邊嚼邊用含糊的聲音問:“睢陽的徐宣呢?到何處了?”
“離得太遠,沒接上頭,不知。”
和魏軍勉強能點對點聯絡不同,赤眉軍打仗就有些稀裡糊塗,多靠各自意識,但在河濟之間這不大的地域,赤眉數次轉戰,熟門熟路,倒也不至於迷道,頂多讓約好的彙合時間差上個把月,如此而已……
樊崇最初確實打算趕赴北邊,配合謝祿攻打第五倫,將此視為決戰的勝機,但仍在斟酌,畢竟這決定了最終的成敗。
直到十萬之眾拔營後,樊崇還在猶豫,他記得城頭子路說過,第五倫常以自己為誘餌,誘使敵人發動總攻,其實卻是個陷阱,這次又如何?
而且此人作戰善站能守,數倍之眾打過去,短短幾天內還真不一定能啃下他,而樊崇預料,就算徐宣突破定陶防線,和楊音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夠馬援收拾……
於是樊崇在最後一刻改了主意。
“反正,乃公不能往第五倫設好的戰場走。”
“且讓謝祿拖住第五倫,吾等調頭,去打馬援!”
……
按照原本計劃,第五倫欲以自己為餌,讓赤眉主力往楚丘撲來,隻要戰場確定,馬援、鄭統等各方悉數趕到,就能打一場魏軍頗為熟悉的陣地戰。
然而現實裡,戰況絕不是一方主帥能完全掌控的。比如此時,第五倫已經帶著大軍,離開了預設的決戰之地楚丘,跑到了南方數十裡的濮水之濱。
沒辦法,謝祿部發揮流寇之長,也不硬扛,發現魏軍數量比想象中多時,就且戰且退。這大平原和有山川險隘的敖倉不同,赤眉能跑的地方太多。儘管被殲滅了數千,謝祿還是帶著數萬人往南移動,趕在魏軍殺到前渡過了濮水河。
好在備用方案比較多,第五倫在乙、丙兩策裡篩選,它們都設想了赤眉不戰而走的情況:乙策是強渡濮水,配合接近戰場的鄭統部,首先擊破謝祿。
丙策是在水邊紮營,等樊崇將赤眉主力抵達,對峙拖延時間,同時堵住濮水上遊,再假裝渡水強攻,詐敗誘赤眉追擊,重複濰水之戰的經典……
但還在商議之際,卻有漁陽突騎匆匆趕到,向第五倫稟報了戰爭的巨大變數。
“什麼,樊崇他沒有往北,而是去了南方,欲擊國尉?”
第五倫頓時無語,但很快就釋然。
赤眉作戰往往盲動,好臨時做決斷,下一刻會去哪、打誰,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對手能完全猜對才見鬼了。
而若論天下最善用兵的陣營領袖,吳漢劉秀算一個,第五倫算一個,樊崇雖不讀書,不識兵法,全靠本能用兵,亦能躋身前三——說起來,三人的共通之處,就是反莽時,麵對新軍,打出了以寡敵眾的大捷。
從去年冬天起,赤眉與魏軍就在中原相互釣魚,但總體是赤眉吃虧較多,不論是城頭子路入河北,還是樊崇設局於河濟,都叫第五倫給看穿了,用一座浮橋戲耍了赤眉,隻覺得樊崇也不過如此嘛。
也不知這是樊崇的臨機決斷,神來之筆,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或許這就是“苦心人天不負”?折騰了小半年,這“援”,還真叫他給打上了!
驟聞此變,穩重如左丞相耿純,都有些愕然:“馬國尉所部,不過三萬步卒。”
“如今正與楊音交戰,若樊崇再加入,赤眉就相當於以四敵一!”
“若是睢陽徐宣部突破定陶防線,再擊文淵之背,則是以五敵一!”
“就算蓋巨卿將漁陽突騎調頭馳援,也是杯水車薪。”
雖然這樣敵我懸殊的仗,馬援也不是沒打過,但與四、五倍之地周旋於無險可守之平原,且很可能是以縱隊包抄纏鬥的形狀,遭到十餘萬赤眉衝擊……怎麼看,都是凶多吉少啊!
指揮所內,偏將、校尉、參謀、郎官們都冷汗直冒,樊巨人這招南轅北轍,確實將他們秀到了。
“臣請前去馳援!”虎威將軍張宗請命,但他這一聲,卻讓帳內更嘈雜了,謝祿部還在濮水南岸,人家現在不退了,肯定得了樊崇叮囑,就死死盯著濮水,想南下?得先將其突破。
這意味著他們不但要渡水擊敵,還要趕上百裡路,去與十數萬赤眉交戰,士卒們能行麼?時間還來得及麼?馬援頂不頂得住?
無數個問題浮現,眾人惶恐忐忑之際,還是第五倫穩得住大局,隻故作淡然一笑。
“果然如予所料!“
他指示繡衣都尉張魚:“張魚,將方略丁給眾人讀一讀。”
什麼,還有方略丁?眾人麵麵相覷,而張魚應諾,他討厭吳漢,與馬援卻是頗為親密,此刻也是關心則亂,原來陛下早算到了,那自己操心什麼勁……
但捧起第五倫所謂的“方略丁”後,瞥眼一看,卻愣住了。
裡麵隻夾著一張黃藤紙,上麵並無一字。
這一遲疑,第五倫卻不耐煩了,罵道:“你這小兒曹,竟慌亂至此?將方略遞上來,予自己說!”
張魚反應也快,連忙作哽咽狀,同時把那“方略丁”交到了第五倫手中。
“若樊崇不顧北,而而往南行,則必是欲迎擊馬國尉,殲我一部後,可從容南撤梁、陳之地。”
第五倫看一眼空白的紙麵,又瞪一眼帳內群僚,指示他們:“若如此,決戰地點就要改一改,從楚丘、濮水,換成煮棗城了!”
他忽然大笑道:“自起兵以來,大河之戰也好,河北之役也罷。”
“往往都是文淵一路奔走,千裡馳援予。”
“這次,輪到予救文淵了!”
對啊,不過是從丈人救女婿,變成女婿救丈人而已。
即便心中無比擔憂,可第五倫嘴角仍舊露出了誌在必得的笑。
“諸卿,先拿下濮水,再以大勝兵銳南下,配合文淵,夾擊樊崇。”
事到如今,唯獨士心不能墮!
這一鼓作氣,他就算手斷了,也得咬碎牙往肚裡咽,必須擊下去!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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