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淺一直看著人,見他眼睛沒有再睜開,呼吸慢慢趨於平穩時,自己反倒是睡不著了,望著山洞崎嶇不平的頂,想起今天胡三兒的說笑,忍不住想歎氣,若是還在村子裡,日子平和,他每天出海打漁,和周哥兒和睦相處,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或許慢慢能有不一樣的感情。
現在可倒好,過著朝不保夕的群居生活,他每天還得到山洞外去找吃食,操心活下去的事情,有些事情好像就自動的放在後頭去了,也不知道周哥兒心裡是怎麼想的,但要是一直這樣下去,恐怕真得成兄弟。
他抓了抓頭發,翻來覆去的也睡不著,山洞裡,低語的聲音慢慢的像被掐滅了似的,慢慢的大家都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困意襲來,他也準備睡覺了。
剛剛閉上眼睛,身旁一直沒動的周哥兒忽然呼吸急促起來,揮舞著手臂,嘴裡還在念叨。
“不要丟下我,等等我。”
“等等我!”
他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周哥兒的手:“少雨,怎麼了?”
周哥兒閉著眼睛,嘴裡還在振振有詞。
“少雨!”
周哥兒好像聽見了他的叫聲一樣,兀自坐起身,睜開了眼睛,眼神混燉的長長呼吸了兩口氣。
他見到人擺脫了夢魘,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問道:“做噩夢了?”
周哥兒似乎有些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低著頭沒有說話。
“沒事,有我在。”趙淺提他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周哥兒眼睛有些紅,趁著他給他擦汗水,忽然把頭砸進了他的胸前,身體還在發抖。
趙淺手頓了頓,收緊雙臂,把人圈在了懷裡:“彆怕,彆怕。”
等人的情緒穩定了些,他語氣溫和的問道:“可以告訴我夢見什麼了嗎?”
周哥兒沒有說話,山洞外的雨唰唰唰的打在樹葉上,嘈雜的聲音越加顯得山洞裡的靜謐。過了好一會兒,周哥兒語氣有些脫力:“夢見十幾年前那場海難了。”
頓了頓,他恍然像在夢裡一樣,說著十幾年前的海難,那年周家還隻有他和他大哥兩個孩子,海水撲向村莊的時候,周爹摟著離他最近的自己,喊著周王氏就開始跑,周王氏牽著大兒子,一起往山這邊逃竄。
沒跑多久,大哥就跑不動了,周王氏抱著他跑,女人的氣力自然是不如男人,沒有周爹能跑,走不動後,便讓周爹把周哥兒放下,讓周爹抱著大兒子。
周爹犯難,周王氏罵道:“哥兒能跟你傳周家的香火嘛!”
一頓罵,周爹放下他,抱起了大哥,周王氏兩手早就發麻發酸,是抱不起他了,便哄著讓他自己跑一會兒。
他邁著小腿,心裡也害怕,周王氏拉著他,他卻跟不上她的步子,幾步下去就絆倒在地上,周王氏又急又怕,竟然在這種時候甩開了他,跟著周爹跑走了。
也不知怎的,他竟然沒有哭,連忙爬起來,那時候沒有死的概念,隻有被爹娘丟下的恐懼,他一直追著跑,叫著爹娘,跑過的空手男人見他可憐,就撈了他一把,將他扛在肩上,這才沒有才在海難中喪生。
從那以後,他便不再愛說話,原本是隻想氣氣爹娘,讓他們重新關心自己,沒想到久而久之,大家互相冷淡,再也親近不起來了。
原本以為這些事情,他再也不會想起來,畢竟寒心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一件件都放在心上,那他心裡恐怕再也放不下任何東西,隻是沒想到今晚做夢竟然會夢見這些往事。
趙淺聽他說完,放在周哥兒後背上的手骨節泛白,不知不覺已經捏成了一個拳頭,他自認為自己一生也已經充滿苦難,早早的失去了親人,但是比起周哥兒,似乎擁有比失去要慘很多。
他越發心疼懷裡的人,聲音有些沙啞:“放心吧,趙哥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
周哥兒眸子清明了很多,他從趙淺的懷裡出來,抬起頭看著他,那張背著灶火有些暗的臉很英俊。
今天他們離開山洞後,留下的婦人們都在說他從落海以後變了好多,有小姑娘還在討論說現在的他看起來雖然凶神惡煞的,但是考慮事情麵麵俱到,很照顧女子,又臨危不亂,說著聲音就小下去了。
他既高興又失落,高興趙淺被大家接納,被大家認可,也失落,自己恐怕有一天會從他的身邊淘汰,畢竟自己真的沒什麼優點。
趙淺不知他在想些什麼,閃爍的眸子不定,隻當是他還沒有緩過勁兒來,握著他粗糙的手,笑了笑:“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有我在身邊,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謝謝趙哥。”
趙淺又抱了抱他,不帶□□的擁抱,權當是安慰。
這會兒有婦人起夜,瞧著火光裡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揉了揉眼睛,笑了一聲:“瞧你們兩口子,這麼多人咧!可得注意些。”
婦人忽然打斷了沉悶的氣氛,周哥兒臉一紅,有些慌忙的推開趙淺,望著婦人正想解釋,婦人可沒等他說什麼,扭身鑽出了山洞。
“睡覺吧。”趙淺忍不住想笑,重新倒在地上,見周哥兒還是不動,又道:“人嬸子都那麼大年紀了,什麼沒有見過,抱一下不會亂說的。”
周哥兒摸了摸額頭,慢慢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