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霞和自家長女對視一眼,有些緊張地問道:“忘了過去的某些事?該不會……”
倚綠點點頭:“姑娘醒了之後,半點都沒提起過那位的事情。剛開始奴婢以為姑娘隻是傷心過度不願提起,後來才驚覺,姑娘好似是忘了許多事,連帶著那位和去襄武前一些事。”
就算倚綠沒有直說,林幼霞和齊淺意也知道她說的“那位”指的是誰。
林幼霞臉色白了白,隻聽倚綠接著說道:“奴婢心裡害怕,便偷偷去問了為姑娘診治的大夫,可那大夫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後來姑娘因緣際會結識了來渭州探親的應姑娘,奴婢便去請教她。應姑娘說,大約姑娘墜崖的時候磕到了腦袋,顱內有淤血,可能會影響記憶,要我們都彆提那些她憶不起的事情刺激她。”
整座蹈和館都安靜了下來。
齊淺意輕輕撫了撫林幼霞微微顫抖的手,吩咐倚綠:“你下去和新竹耍一會兒就回去吧,不要被阿嬈察覺了。”
倚綠應了是,便退下了。
倚綠一走,林幼霞便反手握住齊淺意的手,急道:“這可怎麼是好,他們之間本就有誤會,如今阿嬈竟忘了這些……原本忘了也就忘了,反倒是好事,可現下……阿嬈要進宮了呀!”
齊淺意看著母親慌亂的樣子,蹙了蹙眉心,還是開口安撫道:“事情都過去七年了,或許人家也不記得了。”
這話說出口,齊淺意自己都不信。
果然,林幼霞緩緩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你不知道,去歲春天的時候,我琢磨著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也該給阿嬈找個著落了,總不能讓她在渭州呆一輩子呀。這事兒我不敢大張旗鼓地去辦,就悄悄托人打聽,後來就瞧上了羅翰林家的三公子。”
“羅翰林家的三公子……是患了耳疾的那位嗎?”齊淺意頗不讚同地看著林幼霞,“母親也該和我商量商量才是。”
林幼霞苦笑一下:“和你商量,你能答應嗎?當時我瞧著羅三公子雖有耳疾,但是為人謙和,又沒成親。羅家也不嫌棄你父親的事情,羅家太太一再保證會好好待阿嬈,她是個實誠人,一看就不是會磋磨媳婦的。就算羅三公子因為耳疾不能入仕,可以羅家的家底,虧待不了阿嬈的。更何況……”
說到這兒,林幼霞止住了話頭。
可就算她不說,齊淺意也知道她的意思。
不就是齊半靈傷了腿,連正常走路都有所不便,一般人家看不上她。
她不喜歡母親這麼看輕妹妹,麵色沉了幾分:“就算那羅三公子沒成親,可在聲色場的風流韻事著實不少,和家裡那些丫鬟媳婦都有牽扯,這些爛事連大都街頭的小童都知道。阿嬈這樣的性子嫁過去,怎麼過得好日子?”
林幼霞又歎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當時雖和羅太太有了默契,但我們壓根沒聲張。可沒多久宮裡忽然傳來消息,說是嘉儀縣君進宮求了恩典,就把她的次女賜婚給了羅三公子。”
齊淺意吃了一驚。
這位嘉儀縣君的次女雖說身體康健,可據說長相醜陋行止粗鄙,加之性格又跋扈乖張,惹了不少事,大都高門都不願意娶這樣的媳婦。而嘉儀縣君又心疼女兒不願女兒低嫁,這才把女兒耽誤了。
可就算這樣,怎麼會是宮裡賜婚?
本朝慣例,宮裡賜婚的,都是有功名的後生或是皇親貴胄。就算是嘉儀縣君的女兒也不夠格,更不必提身患耳疾不能科舉的羅三公子了。
齊淺意的臉上染上一層憂色,林幼霞望著自己的長女,也是愁雲慘霧的:“當時羅太太覺得對不住我們阿嬈,來府上再三賠罪,可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齊淺意明白自己母親的意思,可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這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記恨呢,存心不讓我們好過。”
“我本也是這麼想的,希望這隻是巧合,哪裡知道你大哥還留下這麼一封遺書。”林幼霞提起齊家姐妹的大哥齊折暉,更是悲拗不已,“你大哥生前最疼阿嬈,誰知你們三兄妹都是命苦的。”
齊淺意看著母親不斷用帕子拭淚,心裡不由也著急起來:“彆的也罷了,可阿嬈本就和……那位有這麼多誤會,她又記不得那些事兒了,這一旦進了宮……”
這麼一想,齊淺意冷汗涔涔。
林幼霞哭得鼻子通紅,一個勁兒埋怨自己:“早知道這樣,我當初說什麼也要先把阿嬈定給羅三公子。現在可好,進了宮,我們想幫扶都鞭長莫及。我的兒啊,為什麼都這麼苦命……”
見林幼霞又掩麵哭起來,齊淺意連忙摟住她輕聲安慰:“母親莫慌。畢竟過去也有情分在,還有大哥的遺願,那位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阿嬈的。”見林幼霞還是淚流不止,齊淺意隻得接著說道,“母親不要再哭了,過會兒阿嬈來用晚食,怕是要察覺了。”
想起自家小女兒敏感的性子,林幼霞忙擦擦眼角,又讓齊淺意看看她的臉:“看得出哭過的痕跡嗎,要不要再抹點脂粉遮掩一番?”
母女二人密談了好一陣,齊淺意才扶著疲憊的林幼霞去東廂房午憩。
好容易哄了林幼霞睡下,齊淺意卻半分困意也無,便沒去趙國公府裡給她備下的院子休息,而是坐在蹈和館的西廂房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