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半靈一怔,轉頭朝左邊看,就見裴亦辭從影壁後繞了過來,眉目疏淡,冷冷望著自己。
她即刻垂首行禮,溫聲道:“陛下恕罪,臣妾家中的小外甥進宮來,可他太頑皮了,好似自己偷偷跑進裡頭了,臣妾擔心他有事,這才來尋人。”
裴亦辭沒說話。
齊半靈低著頭,隻能看到他的靴子。
她卻瞧見裴亦辭慢慢向自己走來,不由下意識地抬頭看他,卻見他繞過自己的輪椅,握著輪椅的握把慢慢地把她朝裡推。
見齊半靈疑惑地扭頭望了他一眼,裴亦辭神色依舊淡漠:“你外甥既然在裡頭,那便先把孩子接出來吧。”
齊半靈扭頭看裴亦辭,隻見他消瘦的下頜。
“皇上不治罪?”
裴亦辭動作一頓,沉眸朝齊半靈看來。
齊半靈直視裴亦辭,眼裡多了幾分請求:“請皇上看在孩子年幼不懂事的份上饒了她,一道治了臣妾的罪便是。”
裴亦辭道:“你這是認定了我不忍罰你?”
齊半靈蹙眉,心知裴亦辭這是誤以為她仗著哥哥的原因,在他麵前討便宜,便道:“臣妾不敢,隻是孩子年幼,若有應當的懲罰,臣妾願一並擔了。”
“皇後如此深明大義,那朕當有一問。”裴亦辭緩緩道,“誅心之罪,當如何治?”
齊半靈不解地看著他:“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裴亦辭久久看著齊半靈,見她眼神透徹,滿臉疑惑,隻得冷笑一聲:“裡頭隻有花草,沒有池子古井一類的,小孩子不會有危險。”
齊半靈知道裴亦辭是想讓她不要擔心,低聲道謝,裴亦辭不出聲,推著她往前走,一低頭就能看到齊半靈纖長的脖子和消瘦的肩背。
他移開眼,不再看身前的齊半靈。
此時裴亦辭推著她繞過了影壁,齊半靈抬眼就發現,這園子遠比外頭看起來的大得多。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園子栽的美人香一眼無際,淺粉色的花朵如雲海一般層層疊疊,美人香獨有的甜美香氣氤氳而來。
齊半靈愣了愣,她還記得,當年在潤州外祖家時,她最喜歡的就是美人香,還帶了美人香的種子回大都。
隻可惜,她帶回的美人香種子最後一個都沒活成。
可她現在也沒心思去琢磨陛下為何會栽一園子的美人香,還設為禁苑了。
隻愣了一下,她便開始四處尋起興哥兒來。
裴亦辭本就生得高,自然比坐在輪椅上的齊半靈視野更開闊。隻稍稍看了一圈,便找到了躺在石椅上睡得香甜的孩子。
他上前穩穩抱起了興哥兒,回頭就見齊半靈已經推著輪椅的輪子跟了上來,一雙眼焦急地望著小男孩兒,便輕聲說道:“孩子沒事,隻是睡著了。”
齊半靈見興哥兒果然呼吸綿長,似乎睡得很香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綻開笑容,抬頭看向裴亦辭:“多謝陛下。”
她笑眼囅然,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白皙的臉上泛著金色的淡光。
裴亦辭垂下眼眸,沒說話,隻繞過齊半靈的輪椅,用沒抱著興哥兒的另一隻手推著她朝外走去。
眼看著要走出禁苑了,裴亦辭忽的停下腳步。
齊半靈迷惑地扭過頭看他,就見裴亦辭一雙黑黢黢的眼眸直直望著自己:“我隻問你一句,當日為何沒來?”
想起那日他冒著雪在齊府門外站了一天一夜,卻等來了齊半靈已經離開大都前往渭州的消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當日?
齊半靈不明所以,陛下不是昨兒才回來嗎?
她下意識就回答:“臣妾昨日並不知陛下已經回來了,恰巧在瑰延宮看到陛下時才知道這一消息的。”
裴亦辭一眼就能看出她眼裡的不解,和剛剛的如出一轍,倒不像裝的,不由一怔。
良久,他唇角微微抿起,雙手抱著興哥兒,獨自朝禁苑外走去。
齊半靈不明所以地看著裴亦辭的背影,推著輪子跟上他的腳步。
林慧聞訊已經趕來了,見裴亦辭手裡抱著睡得正香的興哥兒,臉一下就白了,跪伏在地,說的話和她的肩膀一般止不住地抖著:“陛下息怒,妾身沒有看管好兒子,竟讓他誤入禁苑,罪該萬死。”
裴亦辭把興哥兒交給一旁的宮女,又掃了林慧一眼,隻道:“無妨,不過是孩子貪玩罷了。”
林慧愣了愣,她府裡曾請過一位滿了年齡被放出宮的宮女,告訴她如今禦花園的禁苑,沒有聖旨誰都不得擅入。之前就有新進宮不知事的小宮女誤闖過,被好生打了一通趕出宮去了。
她本以為陛下就算不降罪於興哥兒,也會問罪於她這個帶孩子入宮的母親,不想陛下一句“孩子貪玩”便輕輕揭過了。
隻是不知,會不會連累皇後娘娘?
這時,齊半靈也推著輪子自己出來了,見裴亦辭沒怪罪興哥兒,悄悄鬆了口氣,卻不想裴亦辭轉頭望了她一眼:“皇後,你隨朕來。”
齊半靈心裡一慌。
恐是要發落她了,不知陛下脾性如何,會不會直接將她發落至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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