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初解語,最是一年春好處。
時下夕陽西下,更是添了幾分美感。
蘇嫵話音一落,心下便有些虛,她垂眸斂神,想著康熙不知要如何回她。
誰知道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淺聲道:“會。”
說著便驕矜的側了側臉,意思表達的很是明確。
蘇嫵沒有猶豫,直接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從眉心到臉頰,儘數都照顧到了。
康熙輕笑一聲,牽著她的手,溫聲道:“走吧,天色有些不早了。”
現下涼氣已經下來了,她的手露在外頭,有一點點發涼。
蘇嫵乖巧的嗯一聲,跟著他往回走,當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之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那您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皇後。”她問。
夜色模糊了她的麵容,讓她的笑容也跟著藏了幾分。
康熙握緊她的手,想著她的問題,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皇後,如果官麵上的回答,可能有很多,比如什麼端莊賢惠母儀天下。
“隨你。”他道。
他相信,她能做好一個皇後。
這個回答,讓蘇嫵淺笑出聲,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穿過長長的夾道,蘇嫵心中帶著對未來的迷茫和不安,踩在青石板上,那踏實的觸感,卻又讓她心生安穩。
她是不甘於平庸的。
康熙倒是沒有多想什麼,打從她有孕起,就經曆了太子天花、巫蠱之禍、並投影儀、桃花糕之類的禍事,放在尋常人身上,尚且憂慮多思,更彆提是孕婦。
若是這答案,能叫她放心三分也好。
兩人回了坤寧宮,一道用過膳後,康熙這才回了乾清宮處理政務。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蘇嫵立在窗前,捏著錦帕,斜斜的歪在太師椅上,看著外頭的景色。
“前兒叫你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她問。
初桃笑眯眯的回:“都準備好了。”
這也是根據投影儀得來的靈感,哄小孩子玩的。
她拿出一張硬紙,認真的做出月亮星星之類的形狀,又拿了幾個玻璃片,用顏料塗上顏色。
初桃看的不解,笑著問:“又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蘇嫵叫她把燈都給熄了,這才拿了蠟燭來罩在裡麵,那星月便在室內鋪陳開來。
“這麼好看?”初桃驚呆了。
蘇嫵笑吟吟的移開蠟燭,輕聲道:“去瞧瞧太子,若是無事,帶他過來玩。”
小奶團子正是愛玩的年紀,卻整日拘在室內讀書寫字,不許他亂玩,說實在的,有那麼一點可憐。
“娘娘~”
剛一去叫他,他便迫不及待的趕緊衝過來。
蘇嫵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臉頰,溫柔道:“來瞧瞧這是什麼。”
說著她就叫初桃熄燈,再將光源放在紙盒中。
“哇喔~”
太子驚呆了。
小朋友愛不釋手,將光源轉來轉去的找角度,半晌才道:“娘娘真是太厲害了。”
對她來說平平無奇的小東西,對胤礽來說,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好玩具。
他拿著硬紙盒,高高興興的又回去了。
蘇嫵看著他快樂的小模樣,不禁笑了,這才又捧著書來讀,當沉浸在書中世界的時候,時間就過的特彆快。
“娘娘,該歇息了。”初酒放下手中的繡繃子,看了一眼座鐘,這才輕聲提示。
蘇嫵打了個哈欠,輕輕嗯了一聲。
初酒的手很穩,替她摘著釵鬟,又輕柔的洗漱過,抹上香脂,她這才施施然的躺進被窩。
這墮落的小日子,著實舒坦的緊。
第二日一大早,她剛醒過來,就聽初桃稟報:“娘娘,富察庶妃求見。”
蘇嫵挑眉,不知道她來做什麼,畢竟懷著身孕,儘量不要亂跑來的好。
“傳。”她其實有點不想傳。
富察庶妃一進來,便請安行禮,這才束手立在一旁,乖巧道:“嬪妾今兒來,著實是沒法子了。”
她用錦帕沾了沾眼角,這才略帶哽咽道:“嬪妾拿您當姐姐,什麼話都跟您說,您不要笑話嬪妾才是。”
蘇嫵挑了挑眉,慢悠悠道:“說。”
大清早的來她殿裡哭,她看著不舒坦。
富察庶妃覷著她的神色,趕緊收了哭相,卻還是帶著點委屈道:“原不過姐妹間拌嘴,不值當來您跟前說一道。”
“隻是那李庶妃欺人太甚。”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惆悵道:“若隻是嬪妾自個兒倒也罷了,可肚子裡還有小皇子呢,哪裡能受她的奚落。”
聽她說這個,蘇嫵就認真的打量著她的神色。
雖然麵上委屈,眼眶也紅紅的,瞧著是委屈萬分,但她眼底一片平靜。
她生的模樣其實有些天真幼態,是那種棱角不分明的清純臉蛋,但是一雙眼睛野心畢露,瞧著侵略感極強。
蘇嫵接過初桃遞過來的帕子,笑道:“你們這早間起的挺早啊。”
因為她隻是個妃位,所以初一十五才請安,這平日裡也不限定起床時間,頂多是趕個早餐吃。
富察庶妃一噎,差點想不起自己要說什麼。
“是。”
她回一句,這才又接著說道:“您想想,這說的算是什麼話。”
蘇嫵手中執著螺黛,細致的畫眉,間或應承兩句:“嗯嗯,什麼?”
富察庶妃小嘴叭叭的說著委屈,當看到她一點點化妝之後,突然消聲。
也不見她做什麼,為什麼整個人都變了。
妝容乾淨又透亮,就像是天生這般。
她話在嘴裡頓了頓,半晌才道:“就是說嬪妾仗著有孕,著實嬌氣的緊,您也有孕,也沒見您如何呢。”
圖窮匕見。
蘇嫵心中了然,這是在打探她有沒有懷孕的事兒。
什麼跟李庶妃扯頭花,那都是借口罷了。
“孕婦嬌氣是應當的,矯情可就該打了。”蘇嫵冷冷的瞥她一眼,淡笑著道。
她明明是嬌豔逼人的長相,偏偏這樣眼神冷冷的望過來,就顯出幾分冷漠和沁涼來。
富察庶妃呼吸一滯,她聲音低了下去:“是。”
“這做後妃呢,要守本分,該做什麼事,該說什麼話,當心中有數才是。”蘇嫵用長長的護甲挑起她下頜,軟聲道:“你說對嗎?”
她語氣溫柔,偏偏那表情冷的跟冰碴子一樣。
富察庶妃一時被她氣勢所攝,縱然有百般伶俐,竟也使不出半分。
蘇嫵見她收了聲,表情和聲音都一道溫柔下來。
“來,陪本宮用膳。”她故意的,這孕婦對入口的吃食是一百個小心。
故而富察庶妃在這裡,定然是坐立難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清早來給她添堵,就不要怪她折磨她了。
早膳很風聲,天南的地北的,天上飛的水裡遊的,應有儘有。
可富察庶妃隻坐了點椅子邊角,不敢踏實坐了,能夠瞞六個月身孕才揭出來,說明她也是頂謹慎的性子。
可就是這樣,她被壓在彆的後妃的宮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一口清粥在嘴裡含來含去的不敢咽,卻又不敢不吃,彆提多煎熬了。
蘇嫵卻用的開心,她吃到那辣白菜覺得好,便叫初桃夾了給客人。
富察庶妃看著那一筷子辣白菜,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對方特意拿過來的吃食,她哪裡敢吃,可是鈕祜祿妃不是個軟性子,這會兒就是在懲罰她。
她狠狠心,一閉眼給吃掉了。
“嬪妾有些累了,便不叨擾娘娘了。”她落荒而逃。
等回到儲秀宮之後,用力的摳挖著喉嚨,偏偏還是吐不出來,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身旁的小宮人心疼的跟什麼似得。
“這也太跋扈了。”
又是遞水,又是擦汗,好一番折騰,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這如何是好?”富察庶妃狠狠拍桌,誰知道在坤寧宮有沒有吃到不乾淨的東西。
她們主仆折騰了一頓又一頓,蘇嫵卻坐在廊下曬太陽。
胎兒得補鈣,這個時期可沒有魚肝油給她吃,還是曬一小會兒太陽,讓身體自己來。
“娘娘,織造局的奴才求見。”
“傳。”
一水十來個小宮人舉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頭整整齊齊的碼著錦衣。
等到了她跟前,再一個個的展開給她看,那管事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嬤嬤,容長臉,看著精致又客氣:“您瞧瞧,可還合意。”
“按著您的要求做的,著實廢了一番功夫,好在不辱使命,若您穿著好,那才是奴才的造化了。”
蘇嫵瞧著這一批春衣,滿意的點點頭。
康熙早期的後妃常服,其實並不好看,就是個素色的圓筒,若是說有什麼體現身份的地方,大概就是鈿子的前身和上頭彆著的珠翠。
也就她身份高些,衣裳時時有漂亮的滿繡。
而這一批春衣,雖說還是旗裝的形製,但設計上要大膽很多,像是紗絹的運用,就更多。
“這個好看。”蘇嫵笑吟吟的點了點,粉色底繡著滿目桃花夭夭。
偶爾用絹紗做出幾朵花瓣來,層次感非常強。
她挨個瞧了瞧,覺得都喜歡。
“把這一批送去給佟庶妃。”她道。
同色係同花紋,但隻有些微不同。
管事嬤嬤有些意外,卻沒有多說什麼,看著坤寧宮的奴才捧著托盤去了。
她又介紹幾句,這才告退。
等掌事嬤嬤走了,蘇嫵便笑吟吟道:“來,更衣。”
這衣裳總是新的好看,她有了新衣裳,這舊衣裳就想打入冷宮,再也不見了。
進內室將粉底桃花紋的旗裝穿上,這也是三層袖,但中間那層袖用的是薄如蟬翼的紗絹,影影綽綽的露出底下的花樹。
確實好看的緊,想了想,又重新挽了個輕盈的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