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她說的,康熙若有所思。
蘇嫵沒有說出自己最深層的猜測,隻是略微提一提,說這人跟信□□似得。
但光是這一句,就讓康熙的眸色幽深起來。
他垂眸低首,細碎的陽光照耀在他臉上,那黑漆漆的瞳孔都變的淺淡幾分,將他一身戾氣,儘數化去。
“朕知道了。”康熙微微一笑,拍著她的頭,這才低聲道:“萬事有朕。”
這般說著,他這才大踏步離去。
等轉過屏風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不要再跟張庶妃接觸了,那樣的人,不一定怎麼瘋魔。”
左右就沒道理混在一塊。
蘇嫵聽了,心中明白,她側眸望過來,看向康熙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
他很多時候很多話,都沒有明白的說出來,但他什麼都知道。
這宮裡頭發生的一切,在他的眼裡,如同小孩子打架,大人居高臨下的望著,不過是一目了然。
蘇嫵在認真的琢磨,這個幕後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對自己釋放出來的惡意,著實太過明顯。
正想著,她見外頭的陽光正好,便起身往外頭去,想著走走也是好的。
再過些時日,這日頭大了,再想出去,就怕曬了。
她一邊往外走,初桃趕緊拿著披風追。
等她追出去,蘇嫵已經走上夾道,她趕緊給她披上,笑著係蝴蝶結,一邊道:“您著急,也得把披風穿上才是。”
小姑娘生的玲瓏,要踮著腳尖才能夠著。
蘇嫵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道:“還是你疼我。”
日常渣女發言之後,她這才抬腳往前走。
“嬪妾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一道清麗的女聲響起。
蘇嫵回頭一看,原來是李氏,她笑著叫起,這才軟聲道:“做什麼去?”
李氏生的貌美,和滿人姑娘不同,她有一般的漢人血統,故而這生的婉約秀麗,跟那春日的嬌花似得。
這般清淺溫柔的一笑,就叫人也跟著軟了起來。
“回娘娘的話,原想著去尋您,不曾想半道上遇見了,可見是緣分。”
她話說的好聽,蘇嫵聽了喜歡,便笑著執起她的手,溫聲道:“姐姐若有事,儘管來尋本宮。”
“姐姐這一笑,真真漂亮極了。”
聽鈕祜祿妃這般誇讚,李氏便笑彎了眉眼,淺聲道:“娘娘不笑,也漂亮極了。”
兩人這一通商業互吹,這才攜手一道往禦花園走去。
一路走,一路閒閒的說著小話。
兩個陌生的女人,靠著強大的社交能力,硬是把兩人之間的氣氛炒的跟至交好友一般。
蘇嫵喜歡跟她說話,總覺得能學到許多。
等走進千秋亭的時候,蘇嫵斜倚在靠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身後的牡丹花,漫不經心道:“此來是為何事。”
李庶妃沉吟片刻,這才起身,來到一旁跪下。
蘇嫵瞧著她這動作,便給初桃使了個眼神,對方趕緊去把她攙扶起來。
“你我姐妹,有什麼話,儘管說便是,你不必行此大禮。”
李庶妃歎了口氣,她用錦帕沾了沾眼角,這才低聲道:“若一般的事,嬪妾必不敢來勞煩娘娘,隻是這一遭,著實經不住。”
她這樣溫柔的女人,便是紅了眼角哭一哭,便顯出十二分的美麗來。
“說。”蘇嫵輕聲道。
這些前奏,她都不愛聽。
李庶妃聽見她聲音冷淡些許,也不敢說什麼,隻輕聲道:“不敢欺瞞娘娘,實在是發現了不得的大事,無力一人承擔。”
“那赫舍裡庶妃和白蓮教牽扯到一塊了。”
聽她這麼說,蘇嫵猛然抬眸,這世人都知道,赫舍裡庶妃是她麾下的人。
“你如何得知。”
蘇嫵笑吟吟的問,一邊用錦帕替她擦拭著眼淚。
李庶妃不再賣關子,仔仔細細的說了出來。
包括突然發現赫舍裡庶妃和一個陌生的宮女特彆交好,什麼都聽她的,偶爾還有些令人迷惑的行為。
比如拜佛特彆積極。
其實她表現的不怎麼明顯,但兩人同居一宮這麼多年,早已經對對方都熟透了。
稍有異動,便能敏銳的發現不同。
“還有呢?”蘇嫵若有所思的問。
“還有就是偶爾閒聊時,話裡話外會帶出聖母之類的字樣。”
“覺得不管生病了,遭災了,那都是對聖母不虔誠,要更加虔誠,才能夠得好。”
李氏歎了口氣。
蘇嫵聽明白,她柔聲道:“成,本宮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你先回去吧。”
等李氏的身影越來越遠,那羅蘭紫的旗裝離她越來越遠,她不禁微微的蹙起眉尖。
昨聽見張庶妃說出聖母,今李庶妃又說赫舍裡庶妃信聖母。
這清宮要被腐蝕了不成。
“走,去乾清宮。”蘇嫵道。
李氏來尋她,根本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借著她的嘴,說給萬歲爺聽的。
她這人端的會做事,如此一來,事也交代了,不光沒有得罪她,甚至還讓她承情。
等到了乾清宮,就見康熙領著一群人,正往外走,蘇嫵神色一怔,看來來的不是時候。
“臣妾給萬歲爺請安,您萬福金安。”
“諸位大人安好。”
“給娘娘請安。”
一時間都是請安聲,好一會才停下。
康熙往前走幾步,來到她跟前,這才挑眉笑道:“何事?”
蘇嫵視線在他身後大臣身上轉了一圈,淺笑著道:“一點小事,晚上再說。”
說著將手裡提著的食盒交給梁九功,笑道:“熬的蒲公英水,有空喝一點。”
緊接著就告退離去,還未走遠,就聽見康熙的聲音響起。
“女人啊,就是麻煩。”
她撇了撇唇角,剛在心裡想,以後不給他送了,就聽他驕矜的聲音又響起來。
“慣愛弄這些小東西,哪裡就能渴死朕了。”
明明是嫌棄的話,這話說的卻有幾分炫耀,蘇嫵輕輕一笑,漸漸的消失在夾道。
春天來了,好像萬物都不一樣。
這冬日光禿禿的樹,好似昨才發芽,今一瞧,便枝繁葉茂起來。
這天也一日熱似一日,轉眼間,已換上輕薄的外衫。
“鈕祜祿娘娘有喜了,昨禦醫確診了,已經滿了三個月,這胎坐的穩穩當當,可見是個有福氣的。”
“所以之前那一遭,爆出來說娘娘有喜了,是真的有喜了?”
“那這孩子……”
“真的是萬歲爺的嗎?”
小宮女聚在一起嚼舌根子,還未說出點什麼,就見嬤嬤來了,聽見她們胡唚,揚起手就要來打。
看著她們一哄而散,嬤嬤有些愁,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也不怕丟了性命。
她一轉身,瞧見一個身影,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要命了,鈕祜祿妃就在跟前。
“自己和那幾個小宮女去領罰,好好的教教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蘇嫵冷聲道。
玩過一次的手段,哪裡還能玩二次。
所以說這手段毒,殺人誅心,隻要有了這捕風捉影的事,這慢慢的就傳的不像樣。
等到十年八年之後,旁人再提起來,那估摸這成實錘了。
蘇嫵冷厲的眉眼讓嬤嬤不敢告饒,直接躬身褪下。
“娘娘,富察庶妃要生了。”一個小宮女急急忙忙的衝過來。
蘇嫵挑眉,搭著初桃的手,施施然的去了儲秀宮。
先前的時候,她問過奶母和穩婆,她說要自己備,蘇嫵便隻挑了幾個人備用,便沒在再管了。
這會叫人跟著一道去,等她到的時候,就見內室亂糟糟一片,宮人來來回回的跑,一點條理都沒有。
“怎麼回事?”她冷聲問。
她一到,其餘的妃嬪也到了,見眾人忙亂,不禁都跟著蹙起眉頭。
這主子來了,儲秀宮偏殿來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
一行人在門口立了立,蘇嫵這才冷著臉,叫初酒過去幫忙,一邊道:“好好的捋一捋,這才剛生呢,就亂成這樣。”
一個小宮女眼瞧著要闖過來,初桃一巴掌扇在小宮女臉上。
“瞎了你的狗眼,仔細衝撞了。”
蘇嫵擰著細細的眉尖,叫人搬來太師椅,直接在殿外坐下。
她都是如此,其餘眾人便不敢再說什麼,立在她身後候著。
“該做什麼,都指派好人,不要這麼亂糟糟的。”她道。
著實有些想不到,看似老謀深算的富察庶妃,這一倒下,宮裡頭竟然鬆懈成這樣。
若是有人趁機想做點什麼,她這壓根就抵擋不住。
像是上次馬佳庶妃產子,就有小宮女趁亂惹事,這還是條理不錯的情況下。
她原先看電視看多了,以為都用麝香之類的害人,後來才知道,這麝香出自橫斷山脈,一年也就這麼一斤,還不夠平日裡使呢,一人也就分那麼一點。
“唔。”她抿了一口玫瑰花茶,這才側眸看向有條不紊的眾人,滿意的點點頭。
佟庶妃也叫人搬來太師椅,挨著她坐下,聽著內室的慘叫聲,小臉皺成一團。
“聽著就好疼。”她道。
蘇嫵點點頭,這生孩子,一腳踏入鬼門關,那麼小的地方,出來那麼大的一個東西,能不疼嗎。
骨縫都要跟著開,能不疼麼。
這生孩子,從古至今,都不是容易事。
佟庶妃看了一眼眾人,卻還是沒有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那你到時候,也會這麼疼嗎?”
“嗯。”蘇嫵隨口回。
這話問的,就像她三頭六臂,生孩子會和彆人不一樣似得。
她回眸一看,就見佟庶妃雙眸水潤潤的,還微微帶點紅,顯然是有些想哭。
蘇嫵:……
倒也不必如此感懷。
這麼想著,她側眸望過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但身後的人,心裡想著就不是這些了。
“可這疼啊,不知道多少人豔羨呢。”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又轉為惆悵:“嬪妾想體驗一下,竟不得其門而入啊。”
這麼想著,開口的董庶妃竟歎了口氣。
她一說,沒有孩子的妃嬪都跟著沉默起來。
想要說的話,都堵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