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文宣從文淵閣出來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
沒想到會在路上遇見往日好友趙元晦, 兩人一起去望江樓喝酒,這他們以前喝酒經常去的地方。
趙元晦年長展文宣八歲, 兩人是同期, 展文宣是那年的狀元, 直接進了內閣, 趙元晦是進士, 被外派出去做了地方官,剛剛回京。
都是男人,又都是朝中官員, 難免就說起了朝政要事, 說起了皇後主政。
酒過三巡,趙元晦歎息:“牝雞司晨,國家之難啊。文宣為何要助紂為虐?”
展文宣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趙兄,君主昏聵才是國家之難。”
趙元晦:“當今身體康健時,並非無道昏君。”
薑宇平並未死於虎口,救治之後活了下來, 可惜身體已經殘缺, 被展文宣軟禁在後宮之中,誰也不能見。
展文宣:“可也不是明君。”
“文宣當時就是內閣首輔, 若是有心, 完全可以勸諫陛下當一個明君。”
“可惜, 我這人比較懶, 不想花心思調.教。”
“這麼說,文宣是打算執迷不悟下去了?”
“展某並不覺得這是執迷不悟。”
“既然這樣,就彆怪我不顧同袍之義。”
趙元晦眼裡閃過掙紮,最終變為一片冷酷,突然站起來快步跑到窗邊,伸手插入懷中,拿出一枚瓷瓶,置於窗外。
望江樓建在江麵上,窗戶下麵就是波濤滾滾的江水。
展文宣驀地笑出聲,將杯中酒一點一點倒到地上,在趙元晦驚駭的視線中,笑道:“趙兄是指這個嗎?”
“偷偷給我下毒,用毒威脅我擁立新皇,廢了皇後娘娘,對嗎?”
趙元晦臉色一陣變換,咬牙:“對,我手裡就是唯一的解藥。如果你……”
“如果我不受你威脅,你就把解藥扔下去。解藥入水,就算找到,我也早毒發身亡了,對嗎?”
展文宣打斷他的話。
趙元晦臉上閃過不安,但仍強撐著,道:“既然文宣都知道,我就不多言了,你的答案呢?”
展文宣:“我的答案,剛才就已經給你了。”
趙元晦:“沒得商量?”
展文宣:“沒得商量。”
趙元晦咬牙閉眼,鬆開手,接著響起瓷瓶入水的聲音。
展文宣歎了口氣,“趙兄,我都知道了,你覺得我可能中毒嗎?”
趙元晦笑了,“我知道你沒中毒,我也知道我如果給了你解藥,你會看在以前的情份上饒我一命。不過不用,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隻是沒想到,展文宣竟然會被妖後的美色所惑,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展文宣沒辯解,給自己斟了杯酒,移開視線。
很快,窗外再次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
侍衛聽到動靜衝進來,展文宣揮手讓他們出去,聽著夜風波濤,絲竹彈唱,還有樓下“有人落水了”的驚呼。
他早已想過會有這天,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自從念念主政以來,趙元晦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周遭很快安靜下來,展文宣叫人又上了幾壇酒,拿起酒壺酒杯,乾脆坐到窗台上,看著江楓漁火,自斟自飲。
不知道過了多久,燈火都滅了,漁船畫舫全都絕跡,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展文宣靠在窗欞上,不知道第幾次問自己,為了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值得嗎?
沒有答案。
他想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