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府上下誰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何必總要找事折騰一翻,他是要臉,還是給人沒臉?”
鄭薔抹著眼淚,她不是不在意,心裡梗著那根刺,戳一下就痛一下。
“母親待我如己出,三姐得了什麼衣裳首飾我也都有一份。我晨昏定省一日不敢荒廢,病了也起身,就這樣還有人背後嚼舌根子,他這樣嫡出庶出的嚷,讓我日後怎麼見人!”
鄭煜素來不在乎嫡庶,隻看自己的愛惡,眼見四妹妹哭了,心疼不知如何是好,急聲勸慰道:“外麵誰不知道傾國公府的四姑娘秀外慧中,你哪用管他啊,你們又不是一個娘生的。”
“什麼娘,我隻有一個娘?”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鄭薔反而哭得更厲害了,“人家挑嫡揀庶的,你也嫌我不是?”
“好妹妹,我不會說話,你彆生氣。”鄭煜說著扇了自己一巴掌。
鄭蘅見了往外麵推他一把,“你們都回去,彆在這兒攪亂,留我們說會兒話。”接著她吩咐丫鬟們,“備水給四姑娘洗臉。”
“那你好好同她說,我沒彆的意思。”他無奈的答應了,對鄭薔道,“四妹妹我明日再來看你。”
鄭照走出了陶然齋,外麵小雨淅瀝,翠安和覓夏一個提燈一個打傘。
“四弟和四妹有何糾葛?”他踩上竹橋,竹橋吱呀吱呀的響。
翠安和覓夏對視一眼,覓夏小聲的說道:“馮姨娘和周姨娘都是丫鬟出身,孫姨娘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周姨娘原就是家生子。姨娘們本來就不對付,周姨娘生的是個少爺,老爺又準她養在身邊,得意了好些時日。可誰知道老夫人隻把二少爺看做心肝頭,如此四少爺反而沒有四姑娘惹老夫人喜愛……”
這大千世界不過是不一樣的人演著一樣的戲,鄭照打斷了覓夏,說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了。”
覓夏住了口低頭走路,她偷眼看了一下身邊清俊少年,覺得自己口無遮攔了,兩個姨娘再爭風吃醋也都跟孩子住在府裡,自家少爺的娘還在外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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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曉色半熹微,丫鬟們就叫了鄭照起床。
晨昏定省是鄭照做慣了但極度不願意做的事情,從這個角度講,他一直不知道那些叔伯為什麼不願意離京就藩。
孤山館有一泓流水,萬竿修竹,但地處偏僻,離哪兒都遠。等鄭照到了老夫人的嘉蔭堂,裡麵已經擺了早飯,都是些老人喜歡的軟爛吃食,好在祖母不喜歡他,說了兩句話就讓他走了。
轉過抄手遊廊,又繞過幾間抱廈,夫人寧氏那兒裡麵早就坐滿了來請安的人,外麵還不斷有人來。
“這些都是管事媳婦,那邊兩個雖是族裡的奶奶,但都是小家小戶,常來奉承太太和大少奶奶,少爺不認得也就不認得了。”今早是翠安陪著他走動的,她自幼就長在慶國府,人事都熟悉得很。
請過老夫人和夫人的安,鄭照便去外邊給老爺請安,剛進門就看見鄭煜垂頭喪氣的出來。
“這是怎麼了?”鄭照問道。
鄭煜擺擺手說道:“又挨了一頓教訓。”他指了下書房,“裡麵一堆清客相公,伯父也在,你可小心些。”
他口中的伯父是同一條街的勳國公鄭祥。隻看來往多半會誤認為兩府可能是同宗同族,但其實祖上在開國隨□□征戰時才認識,隻是封爵後聯了宗譜,互以叔伯兄弟相稱,幾代下來倒比能數得上血緣的正經族人更親近。
鄭照道:“我還未見過伯父。”
鄭煜聽得這話笑了,說道:“伯父相貌甚偉,你一見便認得,不必擔心喊錯人了。”
二人正說著話呢,一個小廝從外麵進來,恭身道:“二爺,衣裳取來了。凝玉姑娘囑咐了一句,說二爺的身子更要緊,彆太用功了。”
這話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說不出來。
鄭照道:“二哥要去家學?”
鄭煜點頭道:“挨了頓臭罵乖覺兩天,你進去問安吧,我先走了。”他說著往門外走,剛走了兩步卻又回頭道,“三弟晚上愚兄請你赴宴,回家來總該認識些人,我這些朋友都不是俗人,大可放心。”
前腳詩會,後腳宴會,這對兄妹真是親兄妹。
鄭照歎了口氣,至少鄭煜是出於好心,雖然讓一個外室子融入貴胄子弟的圈子有些異想天開。他整理一下衣裳,就走進了書房。
能稱為國公府的書房,占地自然是極大,隔扇劃分三間,最外的容留清客相公做事閒談,往內是會見親友的地方,最裡麵則是真正意義上的書房,鄭禎午間小睡也多半是在這兒。
“大兄,這便是照兒。”鄭照一進門就聽見老爺鄭禎和身邊的中年男人說道。那男人美須髯,眼神明亮,果然儀容魁偉一眼便很認出。
鄭照問安後垂手靜立在一旁聽訓。
幾句尋常話後,老爺說道:“你幾個兄弟都不是讀書的材料,蔭襲入監也丟人,早前我將你名字遞上去了。另給你延了趙翰林做業師,你今兒去國子監點個卯,把衣裳取回來就行。”
老爺很有顆拳拳愛子之心,尤其在這兒子還算能用可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