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退出來,鄭照走到二門,隻見馬已經備好,兩個大漢並著四個小子在外頭等他。這六人是寧氏撥下來的,他是第一次見。
“奴才趙貴。”
“奴才錢富。”
兩個大漢點頭哈腰的介紹自己,餘下的小廝分彆是平湖,當湖,墨池,白池。鄭照點了頭,帶著人就往國子監去。
國子監又稱太學,在這兒認真坐監讀書的學生多來自於舉監和貢監。錄事對這些恩蔭的監生熟悉得很,混滿三年就出去曆事做官。他奉茶請鄭照在內坐著,一應瑣事都命小廝去跑腿,不出半日就辦妥了手續,讓他們拿好衣服趕緊走人。
鄭照笑笑,毫不介懷的出了門。
街上熙熙攘攘,吆喝著不絕於耳,各色店鋪的幌子迎風招展。他信馬由韁,閒看京華,竟有些享受懶散。
百姓為生計奔走,日複一日的做工,老了死了才能停歇。鄭照知道自己四體不勤,沒有謀生之能,若脫離朱門必然窮困潦倒,因此他也不願走出朱門。裘馬輕狂的絕望,總好過篳路藍縷的絕望。
“少爺。”平湖叫了他一聲,眼神猶豫,似乎有話說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鄭照回神問道:“何事?”
平湖臉皺成了一團,過了一會兒,他咬牙說道:“昨兒夜裡平安巷來信,被上夜的指我家去了,說那邊的奶奶懸梁了……”
鄭照手中韁繩一鬆,險些墮馬。
平安巷那邊的奶奶自然是指原身的親生母親,可他不是原身,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隻有震驚這一種情緒,緊接著就是出於習慣的去想為什麼?是怕兒子翅膀硬了忘記自己,是想借此博得老爺憐愛,還是想向老夫人抗衡好進府?
平湖見少爺神色有異,以為擔心奶奶,趕緊補充道:“奶奶沒事,已經救了下來,請醫生看過,休養幾日便好。”
鄭照拉住韁繩,調轉馬頭道:“去平安巷。”
平安巷在京城東北處的康樂坊,離國公府足夠的遠,離國子監也不近,他們午時才趕到。比起國公府的繁華,平安巷顯得更加真實。
“這不是拂娘家小子嗎……”出來往路邊倒水的婦人一臉震驚。
鄭照翻了下記憶,笑道:“艾嬸子可好?”
“好好好。”婦人連聲說道,她上下打量著鄭照的輕裘肥馬,按奈不住好奇的眼光,“拂娘前陣子說你被接回本家去了,怎麼回來了?”
街坊鄰居都知道他作為外室子被接回了本家,都不知道昨夜拂娘懸梁上吊了。
“接了信兒回來看看。”鄭照道。
婦人眼睛一亮,抓心撓肝的想問什麼信兒才催得他回來,可馬前豪奴又唬得她膽顫,隻好悻悻的關上門。
鄭照送開了韁繩,馬蹄噠噠在青石板,走向那幢熟悉又陌生的家宅。
“照哥兒回來了,照哥兒回來了……”一個黃毛丫頭看見他就對門裡麵喊道。鄭照微微一笑,翻身下馬,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美婦人倚門而望。她不施粉黛,挽著尋常發髻,頸項間裹著傷藥,我見猶憐。
“照哥兒。”拂娘雙目泫然。
鄭照走到她麵前,張開口卻不知道該稱呼她什麼。於他而言,母親隻有一個人。不是寧氏,也不是拂娘。
拂娘察覺到他的遲疑,輕輕抱住了他,柔聲說道:“姨娘想你,好想你。”
鄭照愣了一下,他揣測了拂娘懸梁的許多用意,卻忽略了一點。
黃毛丫頭哭著走到拂娘身邊,衝著她跪下道:“奶奶要是真想哥兒就不該懸梁,什麼自己死了夫人才能把哥兒當親生兒子,這都是騙人的話,我娘死了,後娘賣了我,奶奶你才是哥兒的親娘啊。”
“是我傻了。”拂娘嗚嗚哭著,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裳。
滿屋的啼哭聲中,鄭照清醒得格格不入,這是彆人的悲傷,彆人的感動,他輕聲歎了口氣。
娘,窗前的梅花我收到了,可是宮中沒人像你那般會悉心照料它,開了兩日就敗了。
娘,祖父說來年春天就允我回家。
娘,你為什麼不等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