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清城最好的印鑒都在這誠致齋。”夥計引了鄭照到門口,“少爺若是看中了什麼,就跟小的說,小的來和他們交涉。”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鄭照看了眼兩邊的匾額,邁步走進了誠致齋。
“哎呦,這位相公麵生得很,裡麵請,看茶。”程掌櫃笑嗬嗬的拱手迎上來。
他子承父業經營誠致齋已有十三年,如今兒子也跟他一起坐店學習生意。賣金石印鑒的都是三天不開張,開張吃三天。沒點閒錢的人,哪會來買無用的印章,來買印章的新客,都可能是回頭客。
“相公是想買現成的印章,還是有了印稿?若隻有印文,添些潤筆,小店也有相熟的先生可以製成印稿。”程掌櫃邊說邊伸手請鄭照坐下。
所謂篆刻,自然分篆和刻,一般都是文人篆,匠人刻。而篆又分印文和印稿。
印文是印章的內容,印稿是將印文進行書寫布局,其章法設計最見高下,所以說治印關鍵在寫印稿。
篆刻大家皆自篆自刻,更耗費精力眼力,麵對多如過江之鯉的求印者,無不打出“俗文劣石不應”的幌子來擋人。
“已有印稿,隻需選料著人刻了。”鄭照聞著茶香道。
程掌櫃笑道:“印章之基在取質用料,店內的金玉木石,皆從南北運來,每件都是我親自挑選的。不知相公可有偏好?”
“自然是石料。”鄭照喝了一口茶,“掌櫃可有推薦?”
“相公若問起石料,我這必須說是壽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和巴林石了。”程掌櫃對兒子揮了下手,“去取那塊羊脂凍。”
色如白瓷,質地晶瑩,呈半透明,唯獨石料中部有個白雲斑塊,瑕疵矚目。
程掌櫃拿起石料對準陽光,說道:“相公你瞧,這塊石料通透,一點絮紋都沒有,難得的上品啊。”
瑕疵太明顯,真是可惜了這底色,鄭照搖頭問道:“有無再好些的?”
程掌櫃喝了一口茶,心思轉了轉。
更好的石料他當然有,但是該不該拿出來是另一回事。
這位相公麵生得很,聽口音也不是臨清附近的人,身家底細不明,那麼他買得起什麼樣石料就要看掌櫃的眼力了。
“我年紀大了,不太管事了,現在這些石料都是我兒在打理。”程掌櫃轉頭對兒子說道,“虎子,你同相公說說石料。”
程虎子應聲走到鄭照跟前,他在這位相公進門時就仔細打量過。
年紀小,通身氣度不俗,應該是個讀書人,不是附庸風雅之輩。
衣服合身料子不錯,舉止從容,家境優渥,有眼界有見識。身後跟著那個仆從,看起來像做生意時老練精明的夥計,難道是出身於商賈之家?
就賭一把他是有錢人!
程虎子道:“相公舞文弄墨,刻印定要常用,我家有塊田黃石,輕易不能拿出來,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取來。”
田黃石,色如桂花,質地細柔,溫潤若脂,肌理有蘿卜紋。
一兩田黃三兩金。
鄭照接過,於手中把玩的片刻,仍覺愛不釋手。他本來打算找一個白色或者青色的石料,與寫好的印稿更合,可見到這塊石頭,進門前的打算就不重要了。
印稿可以再寫,喜歡的石料難尋。
鄭照看向一臉擔心害怕盯著石料的程掌櫃,把石料放回程虎子手裡的瞎子,說道:“掌櫃,就是這塊石料了。”
程虎子一臉喜色,程掌櫃也舒了口氣,滿意看向兒子:“去把秤拿來,給相公看看這塊石料多重。”
“石料六兩。”程虎子給鄭照看了一下秤,”承惠白銀二百兩,可以收銀票。”
鄭照拿起茶盞,他身後的夥計上前一步,和程掌櫃討價還價。
鄭照好整以暇的想起印稿來。
之前他打算刻的印文是照無眠,如今卻要換個適合這田黃石的。
照見天地心?不行,太宏大了。
樊川照日?有些生僻。
不如,陽光常照。
“少爺……少爺……”鄭照回過神,夥計悄聲說,“小的還價到了一百八十兩,刻印不用另外加錢。”
鄭照道:“可以。”他對笑得跟彌勒佛似的程掌櫃說道,“可否借用一下紙筆,我現在畫印稿?”
“相公不必客氣,虎子,給相公取筆墨紙硯過來。”程掌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