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臨清還沒有受到北風摧殘,陽光灑落在山間,令人感到舒適懶散。
翼然亭裡,衛昀恒放下一杯酒,曲水流觴,與友人作詩。
“齋長,你離開京城後發生了幾件大事。”因為衛昀恒要成親,國子監率性堂的學子們也都紛紛請假來到了臨清。
同學同年都是日後步入官場的重要人脈,何況衛昀恒每試都名列前茅,鄉試定然十拿九穩。
衛昀恒道:“我離開京城快一個月了,都有什麼事發生?”
藍衣學子道:“齋長想先聽正事還是閒事?”
衛昀恒道:“先說正事。”
“正事是陛下要在朝陽公主成婚時,大赦天下,並且召開恩科。”藍衣學子道。
“皇上的確愛重公主啊……”衛昀恒感歎了一句後問道,“我離開時,京中風傳皇上正為朝陽公主選婿,眼下可是已選定?”
剛問完他就搖搖頭,又說道:“駙馬是誰與我們無關,公主婚期可有定下來?”
旁邊有個學子聽見他們談話,插嘴道:“長風兄可是醉了?駙馬沒有選定,怎麼合八字定婚期?”
長風,是衛昀恒的字。比起昀恒這個平庸的名字,長風二字顯得遼闊雄渾許多,還帶了些少年人的輕狂。
藍衣學子道:“駙馬多半選中了平南王世子,婚期定在明年正月。”
衛昀恒道:“鄉試在明年八月,會試後年二年,如若皇上加開恩科,應該是在明年二月舉行一次會試。”
藍衣子弟道:“陛下未有明旨,但這消息已在國子監傳遍,還沒給外麵漏口風,齋長身在臨清不知也是正常的。”
加開的恩科,國子監學生有特權,可以直接下場,不用等鄉試中舉後才能考試。
無論能不能考上,大家都會去考考,萬一考上了呢呢?再者,沒考上他們也沒有損失,就當攢經驗。
鄭照拿著帖子進詩會的時候,大家都在互相廝見,相熟認識敘些舊交情。
哪個同年,哪個同學,哪個是嫖過同一個妓子的同靴兄弟。
鄭照站了會兒,誰都不認識他,他也不想認識誰,便往亭子邊上去了。諸生談論如過眼雲煙,他十分思念自己僻靜無人打擾的書房,還可以躺著看書。
“餘兄,酒停在你麵前了。”
鄭照看向身邊,一個斜靠著樹的青年伸手想要拿起酒杯。他身子不動,手伸了兩三次,都沒有夠到,但他也沒有起身的意思,這簡直可用憊懶來形容了。
坐直是很累的,風度翩翩都是硬熬的。
鄭照欣賞的看著青年,不覺身姿也變得懶散,那樣看起來真得很舒服。他撿了個樹枝,蘸了溪水在地上寫字。
先從楷書開始,提腕運筆。
“餘兄,你怎麼了?”溪水對岸的人邊問邊往這邊看,顯然他覺得“餘兄”此時的表現與往常有異。
餘兄連忙道:“無事,無事。”
“餘光篤做不出來詩就把酒喝了吧,你不善詩文我們都知道,等你寫完長風兄都喜得貴子了。”幾個亭子上的人起哄道。
餘光篤漲紅了臉,他看著溪水上的酒,又伸手夠了一次,這回他上身離開了樹,頭卻依舊沒動,緊緊貼著樹。
“詩不作,酒不喝,光篤兄莫不是要賴賬?”那幾個人越說聲音越高,餘光篤的臉也越紅,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哎,都彆難為光篤兄,他上回在平康坊行酒令輸得都快哭了。”有人明著勸阻,暗著嘲諷,引得周圍轟然大笑。
更多人一直不說話,作壁上觀。
餘光篤聽著眾人哄笑聲,閉著眼喊道:“酒沒停在我麵前!”
溪水天然,學子分散在岸邊,這段曲折處這有餘光篤和鄭照在,那幾人都離得遠,聽見餘光篤的話不禁愣了一下,然後齊齊看向鄭照。
鄭照一瞬間就成了眾人目光焦點,樹枝還在手裡,有些尷尬。他看向餘光篤,發現餘光篤也在看他,目光充滿懇求,但頭還是沒離開樹。
“酒是我的。”
鄭照手指輕輕撥弄溪水,酒杯流動,他俯身伸手從溪水中拿起酒杯,一飲而儘。
動作細微且自然,沒人發現異樣。
“鄭兄?”衛昀恒在亭子裡觀察著這場不算新鮮的鬨劇,卻沒想到看見一個拒絕了赴詩會的人。
“幾日未見,衛兄的印鑒可刻好了?”鄭照把酒杯交給小廝,用溪水洗淨手。
衛昀恒道:“三日天前剛送來,多謝鄭兄割愛了。”
鄭照聞言算了算,三日前衛昀恒的印刻好了,那他的印也就在今明兩天會送上門來。
他這樣想著就開心起了,嘴角上揚,隨口說道:“寶劍贈英雄,好印配君子。”
“不敢當,不敢當。”衛昀恒謙虛了兩句,便對眾人,“這位是鄭照鄭公子。”
“鄭照?這名字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
“我也耳熟,像是聽過幾次,難道是慶公眉的鄭三公子?”
“估計是,我聽說鄭三公子離京了,害得平康坊無數佳人斷腸。”
諸生七嘴八舌的議論,越說越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