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編號:1(1 / 2)

千樹雪作裳,群花冷未吐,鄭照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白雪皚皚,妄園內入目皆是老樹殘枝,在雪地走了許久,才有數枝繁紅。氣侵透靴子,腳趾冷得發麻,四下寂寥,無綠蟻酒,也無紅泥小火爐。

凜冽北風吹過枝頭,帶起的雪劈頭蓋臉灑落一聲。

他緊了緊鬥篷,該離開了。

走在厚重鬆軟的雪上,腳底的雪吱呀吱呀響,像是被踩疼了。

日落西山,月華清冷,周圍殘枝也漸漸成了廣寒宮的玉樹。忽然路轉,一枝紅梅招搖。

是仙境嗎?

鄭照愣了一下,寒風刺骨,這還是人間。他走到樹前,信手折梅。

這是最好的梅花,應該在枝頭,光豔照耀這個粉妝玉砌的世界。可惜遇到了人,遇到了他,比起枝頭這一瞬間的驚豔,他更想把它插進淨瓶裡。

美要令世人驚歎。

漫天風雪,他抱梅而行,向燈火通明處。

“誰!”一聲嬌吒。

不知走了多久,才聽見人聲,女子的歡聲笑語。

七八個女子在亭子裡圍爐烤鹿肉吃,見樹林窸窸窣窣,配刀劍的侍女們便向林中走來。

一隻煙花衝天而上,美麗絢爛。

“站住,不許動。”侍女們戒備道,“來者何人?從何出而來?我們已通知禁軍,前方都是貴女,閒雜人等不得擅闖!”

鄭照道:“在下鄭照,陪家妹赴宴,雪中迷途,想借一盞燈。”

“鄭照……”侍女與同伴對視一眼,“慶國府的三公子?”

鄭照道:“正是。”

“慶國府的三姑娘也在亭子裡,公子在此稍後,我問問三姑娘。”似乎知道了他是誰,侍女們的態度都變得和善了。

侍女快步走向亭子,沒走上兩步,圍著亭子的屏風打開,一行穿著大紅鬥篷的貴女走出來,金釵步搖在燈火的照應下熠熠生輝。

侍女躬身道:“公主,這是慶國府的公子,在雪地裡迷路了。”

朝陽公主提燈看向鄭照,她看到他懷中紅梅和睫毛上的冰晶。

鄭照道:“公主金安。”

朝陽公主放下燈,紅梅瞥了眼身後的一個侍女,意味頗深的問道:“鄭煜,鄭二公子?”

那侍女屈膝搖頭,似乎在否定什麼,生怕公主怪罪自己的模樣。

鄭照道:“在下鄭照,鄭煜是家兄。”

旁邊配刀劍的侍女小聲提醒道:“這是鄭三公子,奴婢正要去尋鄭蘅姑娘來。”

朝陽公主眼神一收,知道是哪個了。她嘴角露出冷笑,問道:“畫眉寫字的鄭三公子?”

鄭照依舊低著頭說道:“是。”

朝陽公主把燈遞給侍女,吩咐道:“去找鄭蘅過來吧,彆是冒名頂替的。”她難得玩笑一句。

鄭蘅正和貴女們烤鹿肉一聽侍女傳話,隻道出了事,連忙叫丫鬟去尋鄭薔,自己出了亭子走到那片玉樹瓊枝裡。

“公主恕罪,家兄不是故意衝撞公主的。”她一見到朝陽公主就屈膝請罪。

“沒事,你起身吧。”朝陽公主指著鄭照道,“這是你三哥?”

鄭蘅起身看向鄭照,見他懷抱紅梅靜立一旁,對公主說道:“是家兄。”

朝陽公主道:“不是假冒之人便好,你們兄妹聊吧。”

話未落地,有個女子匆匆忙忙的從亭子的方向過來,正是鄭薔。亭子的小宴,朝陽公主隻請了幾個人,這幾個人有個共同點,都是嫡正。

鄭薔從亭子後麵的小樓過來,跑得很急,呼氣成霧。

“公主金安。”鄭薔屈膝行禮。

朝陽公主道:“起身吧,你兄姐都在呢。”

鄭薔走到鄭照身邊,上下打量著他說道:“三哥哥渾身都被雪浸透了,這樣回去該得風寒。”

她走向公主,屈膝道:“公主能否借個地方讓家兄烘烤衣服。”

朝陽公主麵露不悅,她討厭自作主張之人。這妄園都是女子,縱有一二男子也都在外麵赴宴,容留一個男子換衣服,會有多少閒言碎語傳出去。她是公主,是已婚婦人,不在乎這個,可這些女子裡還有不少待字閨中。

鄭蘅蹙著眉頭,顯然也覺得此言不妥,可四妹心直口快,把話已經說出去了,她隻能屈膝亡羊補牢道:“家妹年紀還小,素來有與三哥交好,一時失言,請公主恕罪。”

朝陽公主道:“這連沒一會兒,你都代她們請幾次罪了?你是明白事理的人,可惜了。”

可惜庶兄妹拖累,總要收拾爛攤子。

朝陽公主態度如此明白,鄭薔隻能咬著牙,她在宴會詩會向來無往不利,沒有人不喜歡她,她走到哪兒都是人群焦點。

敢說也是因為她的之前說這樣的話,大家都會誇讚她友悌又細心,沒想到今天碰到了軟釘子。

自從分宴開始,長公主就針對她。

隻因為她是庶女嗬。

鄭薔低頭認錯道:“鄭薔一時失言,請公主恕罪。”

她是公主,是未來的平南世子妃。

而她隻是個公府庶女。

鄭照上前道:“家妹隻是關心我,乃無心之失,是我尋梅迷路才衝撞公主。”

“你說她是無心之失?我看你把自己說得更無心之失。”朝陽公主冷笑道。

她餘光掃了一眼鄭照,燈火人群弄得他鬢上雪化了,濕發如鴉羽,更襯得慘白。

聽說他寫得小篆,風骨如蘭。

朝陽公主側頭,冷言冷語的吩咐侍女道:“去亭子裡請小姐們都避一避,把小樓邊上的暖閣打開。”

“是。”侍女應聲離去。

鄭照抬起頭看向朝陽公主,公主明豔照人,卻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女子。而女扮男裝與鄭煜遊玩的人在侍女叢中。

一眾人往暖閣走,帶刀侍女圍住公主,公主站在門口,防止有人誤闖。

“我今早多帶了個鬥篷,就在馬車上,鬥篷寬大得很,三哥應該能將就穿,我去取來給你。”鄭蘅在門口突然說道。

鄭蘅說完急忙走了,朝陽公主笑了笑,果然是聰明人,不在場的話,無論傳出什麼言論都與她無關。

朝陽公主想著看向了鄭薔,鄭薔還喜笑顏開的和鄭照說話,而鄭照在暖閣裡解下了鬥篷。

清壓紅梅瘦。

朝陽公主背過身子,目光正是前方。那裡亂瓊碎玉,雪霧彌漫。

鄭薔關上了暖閣的門,對鄭照說道:“三哥哥,是要畫梅嗎?”

“不畫眉。”鄭照仍穿著外麵的衣裳,手裡看著紅梅。

鄭薔道:“我說的是紅梅。”

鄭照低頭一笑,取出那盒胭脂,遞給了鄭薔。鄭薔打開盒子聞了聞,香氣撲鼻,比之前低劣的香氣聞起來有層次感。

“三哥哥,好聞許多了。”鄭薔把胭脂往火爐那裡挪了挪,稍微緩和化開就塗在手背上,“顏色也鮮豔,正適合畫紅梅啊。”

她眨巴著眼等鄭照答應。

鄭照道:“你要我畫眉做什麼?”

鄭薔道:“你怎麼不問我沒有紙要在哪裡畫眉?”

鄭照道:“沒有紙,我要在哪裡畫?”

鄭薔湊近他,花容月貌咫尺間。

“當然是在我額頭上畫。等一會兒我出去,所有人都會關注我的額頭了。”

鄭照看著鄭薔的眼睛,鄭薔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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