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杏茹去世前給陸南渡留了筆錢。
梁思容歎了口氣:“她留這筆錢初衷是愛阿渡, 還是其他,現在也沒人知道了。”
江汐終於開口:“可她留下的這筆錢,不管初心是好是壞, 卻隻會害了陸南渡。”
梁思容看向她,幾秒後道:“當年許清州也是這麼說的。”
楚杏茹在陸南渡出生後的十幾年裡,幾乎沒儘過母親責任,卻在死後匪夷所思給他留了一筆錢。
這是畸形的母愛, 還是報複性的道德綁架, 誰都不清楚。
陸南渡用了十幾年來認定一件事, 認定母親對他沒有任何一點愛。
可他用十七年確定的事實,如日東升西落般的事實, 卻被一張銀行卡擊碎,天傾地覆。
十幾年來母子之間的不對付幾乎耗光陸南渡對母親那點微乎其微的感情,如果沒有這張銀行卡,陸南渡心理上尚且說服得過自己, 說服楚杏茹的死不是因為自己, 說服她的死或許自己沒那麼難過,畢竟楚杏茹從來不稀罕他這個便宜兒子。
可在一切無法挽回的時候,陸南渡發現過往他認定的一切似乎都是假象, 那個女人似乎是愛自己的。
但人已逝去, 他再怎麼問也沒有回答了。
楚杏茹是個有心機的女人, 陰暗角落裡的她最擅長利用人的弱點。這筆錢是否是她故意留下來膈應陸南渡, 讓他即使在她死後良心上也不好過, 還是單純隻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 給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沒幸運過的孩子留下的一點溫情。
這一切沒人清楚。
但不管楚杏茹初衷如何,對陸南渡心理上都產生了不可逆的創傷。
他無法像彆人一樣客觀揣測這些。
但凡楚杏茹對他有一點善意,都會成為壓垮他的稻草。
日頭越來越盛,梁思容手邊又換了新茶。
陸南渡還沒從屋裡出來。
梁思容目光從麵前的小洋樓上收回來,說:“他這病就是從那時候遺留下來的,他想過像一個正常人活著,不被這些事折磨,但這些恰恰是一個正常人做不到的。”
從彆人口中聽說陸南渡的故事,難受絲毫不減一分。
江汐沉默著。
梁思容繼續不緊不慢說著:“他壓抑,痛苦,幾乎每天做噩夢。”
他反抗,掙紮,皮開肉綻抽筋剝骨至死也不倒下。
卻最終日漸被壓彎了脊梁骨。
他死死跪進了囚籠裡。
“心魔之所以叫心魔,就是強迫人去做違背本心的事,”梁思容說,“即使他有多不想,最後還是會被支配。”
人命和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
有時甚至產生錯亂,清醒著也會以為是自己殺了楚杏茹。
最終淪為心魔支配的傀儡。
欠楚杏茹的那些他都一一奉還,企圖換回莫不相乾和心安。
他想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這一切都是江汐不知道的,每一個字都格外陌生。
而這一切活生生都是陸南渡捱過來的。
梁思容說:“我知道這些阿渡都沒跟你說過,但阿姨想跟你說,當年他不是不喜歡你的。”
“至於他為什麼不跟你說,”梁思容去牽她手,“對不起啊孩子,是他不夠勇敢。”
江汐一直很安靜,喉嚨仿佛被什麼梗住一般。
“他認為是自己不夠好,才會被折磨成那副鬼樣子,他不敢讓你知道他得病的事,”梁思容停頓了一下,兩秒後才繼續如常說,“當年對他好的人隻有你,從來沒人對他這麼好,他不清楚你知道他生病的事後還會不會要他,他不敢賭。”
他跟大部分孩子不一樣。
在彆的小孩手裡拿著玩具賽車玩的時候,他手心裡隻有紅紅的鞭痕。
彆人撲進父母懷裡撒嬌的時候,他隻能眼巴巴看著,如果回家這麼做楚杏茹會把他扔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