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溫暖的午間時間,一小時的按摩宣告結束。
金牌按摩師用象鼻扶溫時起來,送上一杯涼茶:“祝您有個美好的下午。”
溫時矜持地點點頭,喝完站起身扭動了一下脖子,舒服地喟歎一聲。餘光瞥見門口,一名白裙少女正和麵具男人站在那裡,兩雙同樣過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這邊。
他們怎麼來了,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溫時禮貌性招了招手,準備過去搭話。
然而還沒等他邁開腳步,虞星洲搖了搖頭,已經先一步轉身離開。
等溫時納悶地走到門口,隻能瞧見對方的背影:“什麼情況?”
虞星洲一個很理智的人,不至於莫名其妙跑來一趟。
發了旅遊牌的好處是,玩家或是影子身份一目了然,比如溫時的牌子上寫著:亞倫666;影子是:亞倫999。旅行社是按照來時的列車號做區分,剛來的是虞星洲本人。
姑娘也要走,準備繼續發傳單。
溫時叫住她:“聊聊唄,發傳單有什麼意思?”
姑娘不想搭理。
溫時從口袋掏出幾張紙幣,“雇傭你一個小時。”
姑娘看他滿實的錢包,再一次把手上的傳單捏得皺巴巴的,麵對麵見識到了狗大戶,她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奮鬥毫無意義。
……好想搶。
顧念著乖孫的叮囑,強行忍住了。
她掙紮的功夫,溫時穩穩站去門外石墩子上,在車水馬龍中視線一掃,眺望到了遠處高掛的電影院牌子。
“嘖,有個皇家電影院,走,去買電影票。”
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資本的罪惡,姑娘終於招架不住,默默把宣傳單扔進了垃圾桶。
溫時隨意掃了眼傳單上的標題:《醉美麗整形醫院,開業大酬賓!》,對麵的街道也有整形小診所,目光所及,繁華商業街上的小診所很多。
見狀他笑了下:“夕陽鎮的整形業真是發達。”
朝電影院走得路上,溫時去買了兩個冰淇淋,姑娘正要丟掉,溫時精準給拿捏住:“我奶奶說不定還沒吃過。”
聞起來又香又甜,原身是沒怎麼吃過這樣甜膩膩的東西,她吃了,那就取得了一次精神勝利,姑娘一口咬掉了冰淇淋尖尖。
溫時輕歎一聲,這也是他不好意思下殺手的原因,每次看到這姑娘和少年站在一起,腦海中就自動閃過一句話:沒頭腦和不高興。
他輕咳一聲,甩走不太尊重的想法,好歹是自己奶奶的影子,溫時神情重新變得嚴肅:“稻草人的影子去了哪裡?”
“不知道。”姑娘采取一種很新的吃法:啃冰淇淋。
溫時看她的樣子,不像是故意懟自己,似乎是真的不清楚。
姑娘:“那個該死的影子沒下火車,最好是死在世界儘頭。”
聽出話語中的憤懣,溫時使用引導性的發問:“他打你們了?”
姑娘沉默了,“不算打。”
自己還沒出手就被壓製了,不過如果有菜刀,她應該能作出一些反抗。
溫時微皺著眉頭,讀懂了她的微表情,看來稻草人的影子很強大。
這就有些麻煩了,老太太也不一定能打過,不過老人家要比姑娘精明太多,不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接莽上去。
溫時手上的冰淇淋快化了,他麵無表情吃了口,簡清嶸肯定不存在這麼強大的影子,看來回頭要詳細問一下,對方究竟是從哪裡搞來這麼一個大眼珠子。
兩人心思迥異,姑娘在憂心著少年:“不知道我可憐的乖孫,現在怎麼樣了?”
溫時打開手機,屏幕停留在先前搜索的關於夕陽鎮博物館的網頁,沒什麼特彆報道,總共就一句話:收藏和展示進化曆史的寶藏地。
看著博物館的位置,溫時又掃了眼時間,“小窮鬼應該到了。”
說完側目對姑娘說:“為了你的乖孫,來個約法三章。”
一聽乖孫,姑娘的眼神裡有著傳說中清澈的愚蠢,自動上鉤:“什麼法?”
……
溫時和姑娘定條例的時候,被姑娘掛念的少年,才剛剛抵達博物館外。
望井街太長了,少年摸著乾癟癟的錢包,歇了打車的心思,靠著搜地圖和問路,最後硬生生走到了遙遠的博物館門口。
放眼望去,又密又窄的長階一層層壘上去,博物館建立在一百多層階梯之上,少年朝上走得時候,空蕩蕩的周圍隻有涼風卷過。
博物館門口,沒有傳統的石獅和貔貅,一左一右立著兩個石雕。
一男一女,雕刻的就是普通青年男女,不帶任何一點神話色彩,少年仔細觀察了一下,倒也並非毫無獨特之處。雕像的眼珠是單獨安進去的,手一碰還能滾動,耳朵也像是黏上去的,總體看下來,缺乏一般雕像的流暢性,更像是組裝積木。
再側麵貼著和營業有關的標牌。
博物館上午的營業時間截止到十二點半,中午會閉館兩個小時,下午繼續營業到四點,其中有三條需要注意的參觀事項:
1.全票(300元)可參觀所有區域,半價票(150)僅能去南區參觀。
2.嚴禁把垃圾以任何形式偷藏在博物館,嚴禁在博物館尤其是展廳內以任何形式吃東西,嚴禁遊客大聲喧嘩。
3.本館提供免費講解器,進門後右手邊即可領取,它將為您帶來專業性講解。
少年記下注意事項,繼續往前走。
大門非旋轉設計,要費點力氣才能推開,打開的瞬間有淡淡的臭味撲麵而來。
門重新合上,係統提示音來了:
“你來到了必玩地博物館,請在閉關前至少參觀兩個展覽廳,第三個展廳可自由選擇是否參觀,參觀結束去往六樓找工作人員蓋章。”
“三個展廳的展覽主題分彆是進化、移植、完美樣品,每個展廳內,你至少需要停留十五分鐘。”
“提示,若閉館前尚未成功蓋章,你將會失去三樣東西。”
少年看了下手機,現在已經十一點三十五,還有不足一個小時的時間。博物館的營業時間本身最長也就一個小時半,他不想再等到下午。
少年做好萬全的準備,激活變身體,隨後去拿講解器。
按照參觀牌的提示,他看向右手邊。那裡放置著一個棺材形狀的紅盒子,板麵中心有個開口,可供胳膊伸進去撈東西,棺材板
前寫著:講解器。下麵附帶兩行小字:
請閉眼選擇,一名遊客僅能攜帶一個講解器。
如果你運氣不好,不建議盲選,可去前方五十米處自動販賣機,投幣五十。
“和我談運氣……”少年像是聽到了笑話,透過頂麵的小口下方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他閉上眼,相當自信地隨便抓了個。
拿出來的一刻,講解器表麵突然變得觸感古怪,少年低頭一看,平坦的講解器背後繪製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蛇。
講解器自動開啟,裡麵傳來了嘶嘶的聲音:“恭喜你選中以蛇為主題的展覽館,請前往一樓的六號展廳。”
繼承了溫時厭蛇的特性,少年沒忍住脫口罵了句臟話。他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麼會抽到蛇的講解器,自己目前正在使用貓的變身體,理論上貓對蛇有克製作用。
“……”但那僅僅是正常情況下,遊戲裡這種克製可以忽略不計。
少年嘴角一抽,他要這幸運值有何用?!
頭疼地找到導視牌,他先朝著南區的方向走,期間少年一直在觀察四周,尤其是頭頂,目前還沒看到有監控攝像頭。
整個博物館除他以外,沒見到第二個人。
導遊給得票看不出是全價還是半價,不過就對方的性格來看,絕對是後者。南區的窗戶要比北區少一半,光線暗淡,也是臭味飄來的源頭,明顯更加危險。
根據導覽圖,他一路走到走廊深處,依稀可以看到前方大大貼著個數字六。旁側就是六號展廳入口,門很小很矮,裡麵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像是一個孔洞,充滿了詭異之感。
少年充滿警惕地走過去,他現在的身高有限,即便如此,進門都要弓著腰,側身擠了進去。
整個展廳隻有一個透明展櫃,陰暗潮濕的空氣讓人十分不適。
少年打開手電筒照亮,四周的牆壁至少有上百個不規則的孔洞,因為過於潮濕,牆麵不時還會有凝聚出的小水珠滴落。腥臭的水砸在玻璃上,裡麵是一條盤旋著的巨大蛇骨。
進入遊戲後,溫時對蛇的接受程度已經提高了很多,連帶著少年的接受度也在增加,但不代表他能忍受進到蛇洞裡。
“我不記得我叫什麼了。”一道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
少年手裡的講解器震動了一下,聲音出現得太過突兀,他險些直接扔了出去。
“我隻記得小時候家鄉遭了災荒,全家人靠啃樹皮活了下來,後來生活好轉,我靠拚搏闖出了一番事業。”難聽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展廳,講解器中滲透出濕冷的氣息,仿佛一條美女蛇正纏繞在耳邊說話,“但是我的胃在小時候餓壞了,稍微多吃一點點,它就疼得不行。可我真的好想吃東西啊,隻有不斷的進食,我才能忘記籠罩我的饑餓感。”
“……那種饑餓讓我沒有辦法安心做事,經人介紹,我決定去金塔國,聽說那裡人可以得到二次進化,我選擇進化成蛇人。”
牆上密集的孔洞裡,透過手電筒的光線,依稀可以看到有長條狀的東西正在往外鑽。柔軟蠕動著的蛇頭終於探出了洞穴,少年太陽穴一跳,如果不是每個展廳必須待夠規定時間,他早跑了。
從空洞裡鑽出來的半截蛇身,蛇頭上長著一張人臉。腥臭的氣息越來越濃烈,講解器的外表變得平滑而濕冷。
“做蛇的感覺真好,我可以一次性活吞一隻巨大的獵物,感受食物慢慢在身體中消化的美妙滋味,我甚至可以一個月都不吃飯,還能擁有飽腹感。”講解器貼緊了皮膚,想取都取不下來。
孔洞中嘶嘶地響動越來越大,饑餓感仿佛正在通過講解器源源不斷地朝身體裡湧來,少年的胃不斷地收縮,一陣陣抽搐似的疼。
他現在瘋狂地想要進食。
“蛇渾身是寶,蛇肝,蛇膽,蛇血……”講解器仿佛要和他融為一體似的,它每吐出一個字,少年生出一種錯覺,毒蛇分叉的舌尖仿佛不停掃過掌心,“其中隻有一個是無毒的,可以緩解你的饑餓。”
少年捂著抽搐的胃:“然後變成和你一樣,變成蛇人嗎?”
蟲人在進化時,除了心態上的轉變,還需要蟲子口中的粘液,類似一種病毒傳播。
生命值沒有下降,提示是陰氣入體狀態,他現在已經有些頭暈,少年看向孔洞,也並非每一個洞穴都有蛇,每隔一段距離都存在空蕩蕩的洞口,蛇洞裡有脫落的蛇皮。
相對安全的選擇有兩種:蛇皮和蛇骨。
蛇皮有可能沾上蛇的分泌物,展示台裡的蛇骨早就風乾,隻剩下脆弱的骨骼,他走到展台邊,所有的力氣彙聚於貓尾,用力一甩,脆弱的玻璃當場碎裂。
講解器的聲音略帶一絲氣急敗壞:“你想要對我的骨頭做什麼?”
少年眼睛快要泛綠,深吸一口氣,沒有取蛇骨,而是握緊蛇骨纏繞的樹木一端。
講解器的故事裡,主人公是靠著吃樹皮度過童年的災荒,真正無毒的不是蛇本身,而是這截木樁。講解器一直試圖誤導他吃蛇,表麵裝得憤怒,但那絲隱藏的激動瞞不過少年,對方絕對是希望他生吞了骨頭的。
想也知道,吃了蛇骨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樹樁不算太重,但以少年現在的狀態,搬起來還是有些費勁。右手被講解器黏住了,他臂彎卷住樹乾,一點點挪動,一段距離過後,樹乾重重落地,斜靠在展台上。
粗糙的樹皮隔著衣服摩得皮膚生疼,更彆說要乾嚼。但人在饑餓狀態下,沒有不吃的,乾巴巴的樹樁近在麵前,似乎都成了黃金麵包。
少年敲了敲腦袋,總感覺忽略了什麼。陰氣入體加上饑餓影響著大腦的思考,他整個人渾渾噩噩,自言自語:“究竟忘了什麼?”
講解器不斷說著話打斷思維,腥臭的味道飄到耳邊,順著耳朵仿佛流進了腦袋,整個人都麻木了。
貓尾把蛇骨打碎,如同對待垃圾一樣隨便撥拉在地上,少年鳩占鵲巢,像是考拉一樣抱著木樁思考問題。
講解器這回是真的氣急了,源源不斷釋放著冷氣。
少年無動於衷,他努力在腦海裡擠出一張可惡的臉,該死的原身不知道現在正做什麼,反正絕對不是啃樹皮。
憤怒有時候反而利於保持清醒,靠著對溫時的怒火,少年稍稍找回了一絲神誌,隱約記起了什麼。
“食物。”
門外的注意事項裡有寫,博物館裡禁止吃東西。雙手無力地垂下,少年臉貼著樹皮咕噥一句:“差點被餓腦殘了。”
講解器散發
十足陰冷的氣息,孔洞裡的一部分蛇被吸引離開孔洞,朝少年爬來。
然而少年依舊什麼都沒做,慢慢耗著時間。既然設計了引誘玩家吃蛇皮的環節,那這些蛇無緣無故攻擊人的可能性不大。
被十幾條蛇圍著可不是件讓人舒服的事情,少年微微躬著身子,暫時變得鋒利的指甲輕輕摩擦著樹皮,仿佛要隨時捕獵一般。
實際他滿臉的生無可戀,再次發出靈魂質疑:我要這幸運值有何用?
講解器低聲蠱惑著:“吃了我的骨頭,你就能獲得統領蛇的能力。”
還有最後一分鐘。
少年度日如年,胃裡像是有火在燒,隻能靠不斷吞咽口水緩解痛苦。為了轉移注意力,不停在樹樁上畫著圈圈詛咒溫時。
畫到第十個圈時,耳邊響起提示音:“恭喜你完成六號展廳的參觀。”
少年昏昏沉沉下了樹樁,走出了令人痛苦的進化主題展廳。
講解器的外殼變成了蛇皮,微微的顆粒感似乎時不時還會跳動一下。少年意識到進入展廳僅僅是危險的一項,等講解器徹底蛻化成蛇的時候,估計還有一波麻煩。
“請前往三樓的六號移植主題展廳。”講解器壓下了憤怒,作出下一步指引。
樓梯設計得很有藝術感,蜿蜒盤旋的特色樓梯讓少年再次想到了蛇。
到了展廳,這次他先站在外麵觀望了幾秒,裡麵是一場大型的畸形秀,蛇頭人耳、雙頭蛇、還有額頭長著第三隻眼的響尾蛇。少年走進去後,講解器再次開口:
“剛開始我很快樂,直到變成蛇人後一段時間,我逐漸擁有了大部分蛇的特性,沒有聽覺,視力極差,不再喜歡和人接觸……”
少年目光一動,看來和胖蟲一樣,蛇人屬於完全異化狀態,隻保留了人類的語言和部分習慣。
展廳內部很大,先前他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走進去,還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展櫃。
少年彎腰快要貼著玻璃麵,勉強瞧見底下薄薄的一層小東西,乍一看和一張紙無異,輪廓酷似人耳,標簽上的科名是:耳蟲。
【斑點耳蟲:偷聽力的一把好手。】
這一排的櫃子都是各種各樣類型的耳蟲介紹。
少年沒有進入過尖叫屋二樓,不然他會發現尖叫屋的牆紙,就是由這些五花八門的耳蟲組成。
再
往前走,是小型活化石。
【小光明飛蟲:追光而去,竊光而來】
看這介紹,應該是偷視力的。
“聽說夕陽鎮正在進行器官整容的研究,隻要報名,就能免費獲得重新得到五感的機會,我報名了。”講解器像是回憶到了恐怖的事情,“和我一樣報名的還有很多實驗體,我們在整形醫院接受了一係列活體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