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 隻有海水嘩啦啦的聲音回蕩在耳畔,空靈靜逸。
一片黑暗中,我摸索著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下床, 期間打嗬欠無數次。
“千夜醬……你去哪裡?”睡得迷迷糊糊的桃井五月閉著眼劃拉兩下手, 企圖從周公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去洗手間,不用擔心, 快睡吧。”我低聲應答她, 哢擦一聲打開門。
“房間裡不是有洗手間……”說到一半, 困意再度襲來,桃井五月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裡昏昏睡去。
走廊裡的感應燈一盞盞亮起,我將綠藤脫落的藤曼在手腕上纏了兩道,最先發現屍體的海鷗徘徊在窗外, 若隱若現的鳴叫聲指引前行的方向。
“踏踏踏”輕微地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 一前一後, 兩個不同的足音合奏在一起。
大半夜的, 什麼牛鬼蛇神都往外冒。
“嗨,你們在做什麼呢?”我幽幽探頭,看著腳步猛然頓住的基爾和赤井秀一。
“西娜爾, 你沒有收到任務嗎?”看見是我,基爾放鬆警惕, 小聲說, “貝爾摩德沒有通知你?”
“沒有。”我咬了咬指節, 大腦飛速轉動,“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貝爾摩德沒有通知我並不稀奇,可能是用不到我, 也可能是看我太困打發我回去補覺,不要摻和他們的事。
任務並不是能被隨意透露的消息,赤井秀一抿了抿唇,陷入泄密的糾結。基爾猶豫片刻,最終敗在異能力的作用下,俯身輕聲說:“貝爾摩德讓我們去清掃了一個殺人現場,我們去的時候沒看到屍體,隻儘力抹除了線索。”
提取關鍵詞:殺人現場。
基爾和赤井秀一都是久經培訓的特工,由他們出手抹除線索,至少有九成的警察和偵探不可能再偵破這個案件。
剩餘一成是超神級彆的名偵探出手。
“你們沒有看到死者的屍體?”我再度確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巧,我剛好知道有一具屍體被拋屍到了海邊。”
赤井秀一神情一變,他明顯察覺到了不妥:既然派他們去抹除線索,為什麼要把屍體拋棄在這麼明顯的位置?明天一大早屍體就會被提前起床的工作人員發現,毫無隱秘性。
貝爾摩德是何等聰明的人,怎麼會發布這種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的指令?
“蘇格蘭呢?”我突然問道,“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他人呢?”
“他在遊戲結束後被輝本太郎邀請去了待客廳,在之後我們都沒有見過他。”基爾說,他們不常和蘇格蘭組隊,彼此警惕不信任,也無意插足對方的任務。
“對了,你口中海邊的屍體身份清楚嗎?”基爾問,“誰被殺了?”
好問題,若不是綠藤不會對我說謊,我根本猜不到是這個答案。
“輝本太郎。”一個在劇本裡和現實裡被雙殺的男人。
我話音剛落,幽冷的海風從沒有關好的走廊窗中呼嘯而至,宛如嬰兒慟哭,吹的人骨頭發冷。
“蘇格蘭的任務是殺輝本太郎並拋屍?”基爾揉了揉太陽穴,“不止在劇本裡,在現實中他真的是個商人啊,因為和組織產生利益衝突被下令殺了嗎?”
“沒錯,還記得劇本的前景提要嗎?”我緊急讓係統聯網給我穀歌了一下,“富商輝本太郎在商人的圈子中被稱為貪婪的白鯊,以斂財迅速猖獗聞名。”
在現實中,他的確是這麼一個人,隻是因為我們對商界了解不多,不知道他的名號。
現實中的輝本太郎現在單身,但他曾有過兩次婚姻,所以劇本殺中剩餘的內容應該是虛構的,不具有參考性。
黑衣組織在殺人這件事上相當猖獗,我一點不意外他們會做出這種事。輝本太郎為什麼而死,和組織之間的恩怨又是什麼,我毫不關心。
我隻在意一件事:貝爾摩德為什麼要設計這場推理遊戲?她在這次案件中扮演什麼角色?
我的出現是一場意外,但基爾、赤井秀一、蘇格蘭和被特意邀請來的工藤新一是早已被寫進劇本的演員,故事的結局又是什麼?
繞了這麼大個圈,不止是為了殺一個人吧?
“我去看看屍體,你們要去嗎?”我在寒風中打了個噴嚏,“趁屍體還沒有被人發現之前。”
“去。”赤井秀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基爾跟著點點頭。
我們一行人披著夜色走向海邊,穿過陰森的樹林之時樹枝在月光下的肆意伸展鬼影,讓人不由得將自己聯想成走進狼之森的小紅帽。
……實際上我感覺自己在開演唱會,我的小粉絲們掙紮著從睡夢中蘇醒,外冒的枝椏挨挨蹭蹭羞羞答答地湊過來,滿腦子的【殿下】像小麻雀嘰嘰喳喳。
很熱情,也很可愛,就是感覺耳朵有點疼。
屍體果真被拋棄在一個相當顯眼的地方,在海風的毆打之下我把手縮進袖子裡,探頭大致看了看屍體的樣子。
沒錯,和今天遊戲時的輝本太郎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臉上因毒藥導致的脹紫都沒有分毫區彆,但胸口沒有那道明顯是用紋身貼化妝的刀傷,脈搏也早已停止跳動。
“死亡時間在四到五小時之前。”赤井秀一蹲身觸了觸屍體僵硬的狀態,又掰開他的眼角和嘴唇看了看,“死因是中毒,嘴裡有酒氣。”
“和劇本中輝本太郎的死亡方式完全一致。”我站在屍體身邊,平靜地說,“除了那道‘攝影師先生’造成的刀痕沒有之外,現實與劇本完全對照。”
——拋屍的人,或者說,很可能是凶手的人在劇本中恰好扮演給輝本太郎投毒的凶手。
“剛剛的遊戲,蘇格蘭被分配到的角色是凶手。”
被預先書寫的劇本、人為安排的劇情走向、命中注定的結局,像一張龐大的羅網,將人籠罩得喘不過氣。
“你覺得人是蘇格蘭殺的嗎?”赤井秀一沉默片刻,轉頭問我。
“絕對不是。”我肯定地說。
“為什麼?因為你信任他?”赤井秀一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問道。
“和信不信任沒有關係,邏輯說不通。”我指了指沙灘上躺著的屍體,“如果組織隻是希望蘇格蘭殺了輝本太郎,他有太多的方式不留痕跡地完成任務——換成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做的這麼粗糙。這哪裡是希望他殺人,幾乎快把‘嫁禍’兩個字寫到臉上了。”
和琴酒出過任務的我深諳組織的行事風格:不要慫,就是乾,能平A就不要迂回。
如果最終的目的隻是殺人,組織根本不屑於搞得這麼複雜。撲簌迷離的劇本遊戲也好,被牽扯來的高中生偵探也好,他們一定是因為組織更深層次的目的才會登上這個舞台。
讓赤井秀一和基爾抹除凶殺現場的證據,卻讓蘇格蘭將屍體拋棄在醒目的沙灘,前者看似是保護“凶手”,後者卻像是生怕彆人不知道這是一樁謀殺案一樣。
唯一的解釋是:抹除證據不是為了保護凶手,而是毀去替死鬼翻案的可能。
而蘇格蘭,就是組織推出來的替死鬼。
我對一個細節記憶猶新,在遊戲結束後,眾目睽睽之下,輝本太郎當著所有圍觀群眾的麵邀請蘇格蘭前去做客,所用理由是“補償他拿到凶手角色後不良的遊戲體驗”。
這個理由初聽還算說得通,但細想簡直沒道理。
他拿到凶手牌遊戲體驗不好,拿到奇怪的拜金渣女副本的我和又被打成渣男的赤井秀一的遊戲體驗就很好了嗎?
當時天色已晚,困倦的神經席卷了在座的每個人,大家都想趕緊結束然後洗洗睡,也沒人對此提出異議。
最終造成的結果是,在絕大多數目擊證人的眼中:最後一次見到輝本太郎時,他和蘇格蘭在一起。
大量的目擊證人、無法還原的案發現場、被抹去的真凶的痕跡、被勒令親手拋屍的蘇格蘭……不利的線索太多了,就差把“蘇格蘭是殺人凶手”這個“事實”釘死在棺材板裡。
但證據越多,越能證明組織這次真的是在往死裡整蘇格蘭。
他做錯了什麼?
“蘇格蘭最近任務失敗了?”我疑惑地問,“組織連將功贖罪都不許嗎?沒有這麼不近人情吧。”
“我們沒有收到類似的消息。”基爾搖搖頭,“蘇格蘭完成任務的效率一直很高。”
不是因為任務失利被處理,那麼隻可能是因為……身份敗露。
蘇格蘭,諸伏景光,公安駐黑衣組織臥底。
但凡是臥底,似乎都逃不過身份暴露的一天。諸伏景光打開一扇隱蔽的房門,鎖死大門,背靠著門板喘氣。即使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工,徒手搬運一具體態豐滿的成年男性屍體也不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
他是在幾天前收到貝爾摩德的消息的,金發的女人笑得風情萬種,神秘地遞來一張邀請函。
血紅色的信封夾在女人修長的指尖,靈巧地旋轉兩周,輕輕塞進他的領口。
“蘇格蘭,你與基爾、黑麥威士忌一起,玩個遊戲。”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格外緩慢,意味深長。
一個普通的推理遊戲,他拿到的是深愛著戀人卻因金錢被拋棄的凶手角色。劇本中既荒誕又黑色幽默的劇情讓他下意識地失笑一聲,直到他發現拿到“無情戀人”身份的是波本一直在教的小丫頭。
在組織大多數人眼中,西娜爾無疑是被寵愛著的。
無論是琴酒還是貝爾摩德都對她格外寬容,而她本身也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執行者,除了槍法依舊隨緣不靠譜之外,其他任務永遠保持著最高的成功率,讓人非常省心。
劇本中本該沒有西娜爾的戲份,再次見到貝爾摩德的時候蘇格蘭問過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意味不明。
“給她找個樂子罷了。”貝爾摩德無所謂地說,“她不是很親近你和波本嗎?正好有多餘的角色,就讓她一起玩了。”
這次的任務處處充滿著不對勁,在看到那具屍體竟真如劇本中所說那般被人毒死時這份不對勁的感覺達到頂點。
他很有可能暴露了,組織知道了他的身份!
基爾和黑麥威士忌是最終被派來處決他的人員,西娜爾或許隻是來湊個熱鬨,但以她和貝爾摩德的關係,想必也會加入到獵殺叛徒的行徑中吧。
我低頭凝視著屍體紫青的臉,聽見兩聲同時響起的短信鈴聲。
“接到任務了?”我抬頭看著他們兩人,“讓我猜猜看,是處決叛徒蘇格蘭嗎?”
“……蘇格蘭是公安派來的臥底,組織要求我們把輝本太郎死亡案件釘死在蘇格蘭身上,直到他作為凶手被逮捕。”赤井秀一搖頭,給了我另外一個答案,“現在蘇格蘭失蹤了,我們要在警方來之前讓這場案件塵埃落地。”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比起直截了當地殺死臥底,將臟水潑到他們身上獲利更高。
白方不止有公安一個部門,即使蘇格蘭是臥底,但若他“殺人”的證據無可翻案,公安也保不住他,組織大可以借刀殺人。而輝本太郎在商界地位頗高,他死後的麻煩事也都扔在了吃啞巴虧的公安頭上,黑衣組織血賺不賠。
站在惡役的角度上,不得不說貝爾摩德這一手玩的很漂亮,教科書級的優秀處理。
但站在二五仔之王的角度上,朋友,你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