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老家夥--下
我心裡一咯噔,一時間還真?沒反應過來。
半年前勤政殿風波後,我為局勢所困擾,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
當時借著燕嬌去洛陽,我曾給陳硯鬆寫過封密信,但當時燕嬌回的家書中說,老陳因孫兒接連夭折,再加上紅顏知己李良玉去世,他心灰意冷之下閉門不出,不問世事。
可、可他怎會在長安?什麼時候來的?怎會喬裝成杜老的仆人項叔?
方才杜老說陳硯鬆知曉我這次早產真?凶,他暗中查了麼?查出來線索了?
可是長安不同洛陽,長安全在李昭掌控之下,他的行蹤被羽林衛察覺到了麼?
在那瞬間,我心裡湧起無數種疑惑。
此時,陳硯鬆往帕子上倒了些熱茶,擦拭著臉,扭頭對杜老爺子笑道:“看來貴人事忙,將鄙人給忘了。”
“等會兒。”
我手用力拍了下腦門,緊繃的身子和心緒逐漸放鬆。
我眯住雙眼,仔細打量斜側方跪坐在金絲篾席上的男人,許是易容的緣故,他將鼻下的兩撇胡須刮去了,越發顯得年輕俊朗,唇不點而朱,那雙桃花眼在看見美人時,永遠閃著些許曖昧,可隱隱有些狡詐狠辣,不是老陳是誰!
“你、你,陳大哥!”
我喜笑顏開,一時竟語塞,不知該說什麼。
“哈哈哈,想起了。”
陳硯鬆粲然一笑,他放肆地上下打量我,毫不臉紅地誇讚道:“拿不動刀的女人果然厲害,你如今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想想四年前你剛同梅濂回到北方時,衣著襤褸,頭上插著枝草標,窮得連喝水杯子都要管鄰人借。”
他點頭,嘖嘖稱奇:“到底貴氣養人哪,妹子而今真?是越活越美,丈夫是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連生?三子穩住地位,宮裡當著元妃,宮外是豪商大賈麗夫人,在女人堆裡,你就是這個。”
說到這兒,陳硯鬆挑眉一笑,衝我豎起大拇指。
“您說笑了。”
我忙恭恭敬敬地給陳硯鬆見了一禮,往日種種重現眼前,我端起溫熱的酒壺,給?陳硯鬆和杜老爺子各滿了一杯花雕,舉杯,含淚笑道:“若沒有陳大哥當初的指點,沒有老爺子屢次出手相救,妾走不到今日,薄酒一杯,聊表謝意,二位尊長日後若是有用得著妍華的地方,萬死不辭。”
說到這兒,我用大拇指揩去淚,笑著問:“陳大哥,您什麼時候來長安的?妾身聽說,您家中……”
“來了有段日子了。”
陳硯鬆動筷,吃了塊燙魚片:“家中是出了點小事,也?不打緊。”
他目光落在我懷裡的睦兒身上,笑道:“這就是你的長子吧,果然生的一表人才?,喔呦,草民?該給瑞王殿下跪下磕頭哪。”
“這是哪裡的話。”
我忙虛扶起陳硯鬆,將睦兒抱起,指向陳硯鬆,湊在兒子耳邊循循善誘:“快喊人哪。”
睦兒眨巴著眼睛,盯著陳硯鬆那張年輕俊朗的臉,脫口而出:“大叔。”
轉而,他摸著自己的小腦袋,詫異地看著陳硯鬆花白的頭發,疑惑不已:“白頭發,是老爺爺呀!”
我忍俊不禁,柔聲給兒子教?:“他是你顏姐姐的祖父,按輩分,你應該叫陳爺爺的。”
“陳爺爺。”
睦兒乖巧地喊人。
“真?乖!”
陳硯鬆臉上儘是溫柔之色,雙手伸向睦兒,將睦兒抱在自己懷裡,喜愛得不住地摩挲孩子,難過不已:“哎,我前半輩子作孽太多,而今一個孫子都留不住,我女兒又不認我,如今我看見小孩兒,簡直愛得要流口水。”
陳硯鬆眼裡似有淚光,對我笑道:“袖兒多虧你照顧了,我聽杜老爺子說過,當初我閨女難產,得虧你守在她跟前。”
大抵想起了盈袖母女,陳硯鬆長歎了口氣,他神色黯然了片刻,從懷裡掏出塊玉佩逗弄睦兒,睦兒膽子素來大,倒也?不認生,好奇地打量著陳硯鬆,小手要去抓那塊玉。
“陳大哥,這三年您過得好麼?”
我給?他添了杯熱酒,柔聲問。
“嗨,就那樣。”
陳硯鬆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笑道:“三年前家財被魏王那老狗日掏空了大半,而今你家皇帝也?盯著我,想要將雲州豪貴遷入關中,真?真?癡人說夢。”
陳硯鬆嗤笑了聲,眼裡儘是曖昧:“半年前你讓趙燕嬌將生?意做到洛陽,麗人行和麗和酒樓而今可是洛陽熾手可熱的生?意。可妹子你知道麼,你家皇帝在你的鋪麵裡安插了許多細作,一則看守你的生?意,二則也?在暗中盯著洛陽各方勢力,你男人不簡單哪。”
聽到此,我內心毫無波瀾,李昭若是不動點手腳,那就不是他了。
我抿了口酒,淡淡一笑,問:“燕嬌這丫頭怎樣?我讓她去洛陽,也?是想讓她多見識下世麵,讓您老調.教?一下她。”
“不錯不錯,這小丫頭雖說是個女人,可的確是這行裡的翹楚天才,一點就透,肯吃苦、腦子也?好,日後定有一番作為。”
陳硯鬆端起酒杯,嗞兒一聲一飲而儘,壞笑:“床上的功夫也真?不錯,花樣百出,真?叫人吃不消,老夫差點讓她折磨得歸了西。。”
我耳朵發熱,一把將睦兒從老陳懷裡搶走,雙手捂住兒子的耳朵,小聲嗔了句:“孩子在跟前呢,就說這樣的話。”
杜老也?白了眼陳硯鬆,亦斥了句:“粗鄙!”
我輕咳了聲,氣道:“陳大哥,您可不帶這樣欺負小姑娘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讓燕嬌去洛陽了。”
“這可是兩情相悅的事,怎麼能說欺負呢。”
陳硯鬆聳了聳肩,埋頭大快朵頤,斜眼覷向我,兩指朝湖心指去,笑道:“鄙人無妻,她無夫家,看對眼兒了直奔床榻,事後我倆誰都不用負責,生?意場上我是他前輩師父,可私底下我倆是一見如故的紅塵知己,在一起深入聊點男女事,有何不好呢?誰管的著呢?且那丫頭找相好的也?挑人,俺老陳有財有貌,不論什麼年紀的女人都上趕著往跟前湊,沒辦法,這是天生?的本事。”
我被他這番說辭氣得胸悶,剜了眼他:“你就浪吧你。”
說笑了幾句,場麵也暖了不少。
此時雪又大了些,湖麵白霧茫茫的。
岸邊遙遙站了好些披堅執銳的侍衛,他們時不時地在湖周遭巡視,看有無?行刺之人。
我往白飯裡舀了勺清燉老鴨湯,拌起來,給?睦兒喂了幾口。
時間寶貴,我不能在湖上待太久,於是單刀直入,長歎了口氣,“哀怨”地看向老陳,委屈道:“您老在洛陽風花雪
月,享儘了豔福,可妹子在長安卻如履薄冰,這不,今年妾身在重陽節時生雙生?子差點難產而亡,明明感覺遭人暗算,可怎麼都查不到幕後真凶是誰。”
陳硯鬆給自己舀了碗魚湯,吸溜了幾口,笑著問:“那妹子覺得是誰呢?陛下又覺得是誰呢?”
我心中的憋悶大盛。
“不知道。”
我搖搖頭,歎道:“最先懷疑的是張家,畢竟勤政殿風波後,張素卿曾當著我的麵詛咒我,說我和腹中胎兒隻有三個月的壽命,其後她兒子李璋又屢屢找我麻煩,可見心裡是恨極了我。但陛下事後查過,的確有撫鸞司的女衛軍在李璋跟前嘀咕了些難聽的話,所以李璋曾當麵頂撞過我,其後陛下又查到鄭貴妃頭上,可鄭貴妃除了與部分女衛軍私交過甚外,她在我懷孕期間,稱病躲在宮中,寸步不出,仿佛跟她也沒關係,最後陛下又暗中派羽林衛總指揮使遠赴象州查張達齊,可張達齊父子因為一個寵妾內鬥,好像沒有害過我。”
說到這兒,我不禁掰著指頭數,搖頭苦笑:“宮裡宮外與我有仇、厭恨畏懼我、想我母子死的可太多了,我那前夫梅濂、曹氏、孫家大太太、李璋、張家、林家……”
我揉了下發痛的太陽穴,望向杜老,皺眉道:“我懷雙生?子艱難,胎一直是由老爺子照料的,可偏偏前腳老爺子被瘋馬踩傷昏迷,我後腳就早產瀕死,總感覺這兩宗事太過巧合,可偏偏什麼都查不到,哎,希望是趕巧了,否則若是被人設計,那躲在背後的那個人就太可怕了,掌控全局,算得分毫不差,讓人防不勝防。”
這時,陳硯鬆手摸了摸自己的側臉,頭伸到酒杯上方,眨著眼瞧自己的倒影,疑惑地看向我,笑道:“鄙人覺得自己也?沒那麼麵目可憎,還算俊俏,妹子你也?不用那麼害怕呀。”
“嗯?”
我登時怔住。
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我隻感覺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頭微微往前伸了些許,問:“大哥你的意思是……這事是你算計的?”
陳硯鬆微微頷首,笑的得意。
“等會兒。”
我這會兒腦子亂成了一鍋漿糊。
是老陳算計的我?他圖什麼?
我絞儘腦汁想自己是不是得罪過他,沒有啊。
論起來,我把他親生女兒盈袖一手養大,算他的恩人,他為何要如此害我。
“呦,嚇著了?”
老陳笑嘻嘻地在我眼前揮手。
“起開!”
我下意識揮開他的手,抱著睦兒往後撤了幾分,警惕地盯著他。
“陳大哥,這種玩笑並不好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