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太君連字也不怎麼認識,生得尋常,也不愛穿金戴銀,看上去就像是個手頭闊綽些的鄉裡老太太,但是喬宜貞從不敢小覷了自己的祖母。
她儘量帶過自己生病的事情。
但馮老太君幾乎是立刻意識到,孫女絕對是生了重病!
老太太一改笑嗬嗬的表情。
嚴肅起來後,她目光銳利如刀。
空氣安靜。
就連池長生也感覺到了不安的氣氛,乖巧地站在二哥旁邊,池子晉則是抓住了弟弟的手。
每當這個時候,池長生就覺得二哥就是二哥。這個隻比自己早出生半個時辰的兄長就是比自己沉穩。
“貞姐兒,你之前病得有多重?是不是起不來身?”
喬宜貞看著祖母的神色,連忙說道,“是病了幾天,侯府裡的大夫用不慣,換了胡大夫,胡大夫還說正好這次把我先前生孩子的虧空給補上了。蘊之,你說是不是?”
這話剛落下,馮老太君立即看向了池蘊之,但很快她就閉上了眼睛,對著池蘊之擺手,讓他不用說。
不用池蘊之的回答,老太君自己就知道答案。
孫女兒一定病得厲害。
仔細想想看,夫君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她擔心連累到了已經嫁人的喬宜貞,就不許對方回喬家,更不許再去監牢探監,不許喬宜貞管這件事。
她訓斥以後,孫女兒當真就沒有消息,她先前還覺得安心,現在來看,她當時就是蠢的!
孫女兒是會乖乖聽話的人嘛?除了生病還能有什麼原因?
喬宜貞瘦得這樣厲害,能夠補上虧空的病說明她當時在經曆生死劫,那麼當時的喬宜貞是不是病得半隻腳踏入了棺材?
隻靠著隻言片語,不識字的馮老太君就拚湊出來了事情的真相。
身形一晃,馮老太君痛心疾首。
她捶著胸口,眼圈霎時間就紅了:“貞姐兒病得那麼重,怎麼不派人知會一聲?”
“是晚輩的錯處。”池蘊之撩起長袍,直接跪在了馮老太君的麵前,“晚輩本應當告知祖母,隻是……”
他這樣跪下,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喬宜貞連忙去扶他,就連馮老太君也上前攙扶。
池蘊之起身後,垂下腦袋,表情惴惴不安,“對不住,都是晚輩的錯。”
他當時一心一意想著讓大師化解開喬宜貞的死劫,其他事情都拋之腦後。
等到胡大夫的藥起效,喬宜貞一天天好起來,池蘊之心中升騰起來一個念頭。
印塵大師窺見的喬宜貞的死劫,或許一直是因為他的懦弱、窩囊而生的。
假如自己成長起來,對喬老太爺的事情自己就有章程,也不會讓喬宜貞探監之後一病不起;假如自己早早去換了王大夫,換成胡大夫,喬宜貞也不會病得險些去了……
歸根到底,他自己種下的因,結下了那般的果。
被池蘊之這樣打岔,老夫人愧疚的情緒一下中斷了不少,而喬宜貞看出來了,連忙推了推池長生,又在池子晉的肩膀敲了下。
池長生打了一個激靈,是他出馬的時候到了。
“剛開始爹爹把我和二哥送到莊子上,娘好多了的時候,就讓我們回來了,娘一天比一天好!”
池子晉說道:“爹爹還去書院裡告假,大哥也回來了兩日。我們還去了書院,山長很和氣呢。”
池長生想到的則是蜂蜜山楂水,砸吧了一下嘴,“我也想快點去飛鹿書院念書,想繼續喝山長的山楂水。”
孩子的童言稚語讓老夫人心中的難過減少了不少,而喬宜貞連忙繼續哄著老夫人。
“病的事情,是我不讓他說的,喬家現在多事之秋,病了就應該看大夫,說那麼多有什麼用?”
“祖母,也彆怪蘊之,要說起來是我的錯。”
“現在都好了,當務之急是祖父,他還在天牢裡受苦。”
馮老太君打起精神:“你祖父的事情也不用擔心,聖上也算是個仁厚性子,在天牢裡也沒人虧待了你祖父,我前幾天還去一趟天牢,你祖父的氣色還算是不錯。”
老太太口中說聖上還算是“仁厚”是有緣由的,當今的聖上皇位來的並不正統,在當今聖上還是皇子時期,當時的皇帝傾向的是四皇子裴玧,而不是這位九皇子裴胤。
四皇子與九皇子是同一生母,九皇子本應當做賢王,輔助兄長,結果兄弟兩人刀劍相對,鎮西王裴胤把已經繼位的皇兄從皇位上拉了下來。
那一場動蕩,宣武門的地磚都被血給染紅了。
聽說宮裡頭的所有內侍與宮女出動,把地麵反複衝刷了許多次,三天之後,文武百官上朝,仍有血腥味縈繞在鼻尖。
裴胤的手段太過於殘暴,朝臣以為他會是個暴君,結果他在繼位之後卻展現出文韜武略,不同於先帝的無能,這位野心勃勃的帝興文興武,興百家之學,讓整個大齊都呈現出中興之相。
等到祖母說完,喬宜貞才開口說道:“祖母,我想再見見祖父。”
“見他做什麼?”馮老太君連忙說道,“貞姐兒,我才見過他的,當真是什麼都好,而且你祖父的性子你也知道,就像是個倔驢,他說倘若是阻止了這一場禍事,他就算是死了也甘願,還讓你父親不許插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