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喬宜貞走了, 常明月就讓人把喬宜貞隨手做的那副畫加了紙襯,用了自己喜歡的綾羅鑲邊。
常明月睡得時候還把畫卷放在床頭,希望可以做一個好夢。
這一夜, 常明月果然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她會飛,從皇宮的琉璃瓦上點過,披帛托起她的身子,輕飄飄地越過高高低低的屋簷青瓦, 飛到了各個街道上。
夢裡有髓餅、櫻桃畢羅、冷淘、冰雪冷元子……
常明月砸吧了一下嘴, 很快又進入到了戲園裡, 台上人水袖揚起, 顧盼神飛手捏蘭花指,咿咿呀呀的唱腔多情,“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金烏西沉, 缺了口的月高升,這是月明星稀的一夜,太後說道:“彩荷和彩棠都沒了?”
下首跪了一個青衣太監,聽到了太後的話, 他把身子伏得更低。
“昨兒彩荷姐姐還傳了消息來, 說是常貴妃想要見長青侯夫人,所以鬨著要去見那位簡夫人。等到常貴妃進入了長寧宮沒多久, 就有人帶走了彩荷和彩棠兩位姐姐, 兩位姐姐都沒有了音訊。”
在宮中若是一個人忽然沒了音訊, 就代表她已經死了。
太後冷笑了幾聲,一想到沒了兩個得用的宮女,眼珠子裡爬了血絲, 神色猙獰。
“好的很。我就知道那個孽畜會隨意處置我的人,兩個宮女能做什麼?這就礙了他的眼?!我身邊統共有幾個得用的?今天捏死兩個, 後天捏死三個,我看他早晚要把我身邊的人給除得乾乾淨淨。”
旁邊的錢嬤嬤看著宋公公抖了一下身體,連忙說道:“萬歲還是敬重太後娘娘的,肯定隻動了這兩個宮女。”緊接著去問下首跪著的宋公公:“宋公公,除了彩棠和彩荷,其他的變了沒有?”
宋公公的神色和緩了下來,“其他如常。”
錢嬤嬤說道:“太後娘娘,您看,這不還留著其他人,一切如常呢。”
錢嬤嬤讓宋公公離開,她剛剛的話隻是為了安撫宋公公的心,免得讓他覺得給太後辦事是命懸一線,生死難料。
錢嬤嬤心裡頭是有些憂慮的,帝王從來都是給了太後娘娘敬重,怎麼會忽然解決了兩個人?這事實在不是什麼好征兆。
喂藥那件事太過於私密,隻怕常明月自己都不清楚,這樣來看,兩個宮女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被抓住了,萬歲爺怎麼不來太後這裡問一聲,就直接處決了兩個宮女?
錢嬤嬤在心中覺得是簡素做的,她給氣憤的頭疼的太後揉眉心,“應當是那位夫人做的,能夠從靈州那種死人堆裡跑出來,一準是厲害角色。”
太後閉上了眼,冷笑著說道:“要是沒點本事,逃不開靈州,也無法在琮州經營出那麼大的家業!肯定是個狠人,她和孽畜也算是絕配,心狠手辣的一對!隻可惜她想了一個討巧的方法進城,然後又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皇宮裡,不然我的人先找到了她,一定讓她沒了命。”
錢嬤嬤繼續按太後娘娘的穴位,替她解乏。
以前裴胤口風嚴,他擔心簡素留在靈州,為了簡素的安危不曾透露她的消息,免得圖爾齊人把簡素尋到了,用來做要挾。
後來九驪公主找到,太後這邊立即就猜到了簡素的模樣肯定和九驪公主如出一轍,想要先於裴胤找到簡素,結果簡素直接被人送入到了宮中,現在裴胤死死護著簡素和裴寶彤,讓太後的人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
太後可以給常明月下藥,想著通過歡好讓裴胤死,但是解決簡素總不可能這樣做,宮裡頭也沒太監有那玩意。
想到了這裡,太後睜開了眼,“對了,上次把簡素送到宮裡的是誰?”
“長青侯夫人。”
原本是靠在軟枕上的,太後忽然直起了身子,“怎麼處處都有這位?那個什麼九驪公主是不是也是她尋到的?”
在錢嬤嬤應了之後,太後冷笑著說道:“鑽營得很,才發現有這隻小螞蟻在這裡跳著呢,不行,得把這個人給我捏死。”
錢嬤嬤知道太後這會兒煩躁,手指稍稍用力,給太後解乏,把太後皺著的眉頭都給按捏的平了,錢嬤嬤才開口說道:“不如再等幾天,馬上祭天大典,外頭沸反盈天的,到處都管著嚴呢,要是出了什麼事,隻怕太後您也沒辦法見到翠翠小姐了。”
“這孽畜倒是做得出來。”太後臉色沉沉,“以前出了丁點大的事,就幽著我還有小皇孫他們。”
想到了裴j的孩子,太後心疼,“他們也到了正經讀書的年齡了,總不能一直讀蒙書。”
錢嬤嬤看著太後又皺眉,想轉移太後的注意力,就說道:“太後娘娘可知道,咱們翠翠小姐也不喜歡這位侯夫人。”
太後奇道,“翠翠怎麼會不喜歡喬氏?難道喬氏給了商家難堪?”
“這是沒有的。”錢嬤嬤散開了太後的頭發,這會兒夜色已深,太後也是時候安歇了,她開始給太後梳頭。
“您忘了她娘親是伍家人,當時喬氏為什麼嫁給如今的長青侯,那可是伍柳柳的功勞。伍夫人和伍柳柳是嫡親姐妹,關係好著呢。”
一下又一下梳著太後的長發,錢嬤嬤的手藝著實好,讓太後感覺舒適,打了一個哈欠。
想起了喬宜貞年輕時候的狼狽事,太後眼角皺紋舒展,“再讓人說一說她年輕時候的事情,讓她死之前膈應一把。對了,說起翠翠,我還真想翠翠那個丫頭,女孩子胖一些有什麼不好,還非要晚幾天再來宮裡。”
商翠翠有了愛美之心,加上她知道太後疼愛她,就扭著性子說要玩幾天進宮,太後覺得好笑,也準了這件事。
錢嬤嬤用牛角梳一下下按著太後的頭皮,“想好看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翠翠小姐也快十三歲了,馬上就是大姑娘了。還想著讓尤小姐帶著翠翠去花宴呢,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郎君。”
“時間可過得真快。”太後說道,“當年我也是十三歲的生辰過後,定下的。”
錢嬤嬤用牛角梳蘸藥液梳太後的頭發,足足梳了五百下,太後有些困倦了,才讓錢嬤嬤停下,搭著她的手離開了小佛堂。
*
深秋的一場雨把枝頭的落葉兜頭扯下,讓枝乾光禿禿的。
樹乾少了枝葉,但很快被紅色的布纏上。
滿京都所有布行的紅色布料全部被買空,都化作了枝頭上綴著的紅花。
紅花大大小小湊在一起,是秋日裡最為絢爛的紅色。
除了這些假花,靠近各個城門的地方都擺放了重瓣菊花,不少孩童繞著這些漂亮的花跑動。
商戶們被要求做好各家的衛生,門前的一片地也得在傍晚清掃的乾乾淨淨。
很多商戶都懶散慣了,總是草草打掃門前那一塊兒,覺得不可能官爺管那麼寬,就不照做。
結果凡是沒做的,或者是做的不好的,第二日保管有差爺坐在店鋪門口。
差爺不說話,就坐在門口不讓客人進來。
懶散一些商戶也隻得拿出抹布,蘸水開始打掃屋內屋外,好讓差爺不要再來他們門麵。
做好了衛生之後,差爺就不再來。
在這樣的措施下,京都裡的一點點變化著。
沒錢換新招牌的就用桐油把牌匾養護的亮晶晶,有錢的乾脆換了新牌匾;招攬生意的旗幟都換了,扯了新布製作新旗幟;窗紗也都換的嶄新的,還有有錢的商戶,直接換成了水晶,讓屋子裡通透光亮。
商戶們發現,這樣做了之後,各家各戶的生意都好了起來,原本有些烏七八黑的小店拆洗乾乾淨淨,也有些貴夫人踏足。
街道上乾乾淨淨、住所的瓦片都擦得亮晶晶,城門附近還有堪稱壯闊的重瓣菊花,樹上都是紅色綢緞,其他地方的百姓到了京都,被這樣的繁華震撼,“真……他娘的好看!”
裡麵夾了許多進京備考的學子,他們也同樣被這樣的盛景撼動的,脫口而出的是錦繡詩句。
平日裡的京都繁華卻又內斂,和其他大一些的府州似乎沒有什麼區彆。
在祭天大典前夕,讓人看到了這作為國度的京都可以呈現出怎樣的風貌。
越到臨近著重要的日子,事情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更多瑣碎的事情冒出來。
京都衙門和兵馬指揮司的人,一個當做兩個用,忙碌得消瘦。
因為溫澤宴的容貌俊秀,在這段時間忙裡忙外的,被不少人見到,許多夫人一眼看中了他的皮相,知道他尚未婚配,再打聽當年的事情,知道他的升官履曆,就動了心思,想要替自家女兒(侄女、小姑子、遠房表妹)牽紅線。
知道溫澤宴的親事是喬宜貞做主後,小山一樣的帖子都送了過來,讓喬宜貞哭笑不得。
她還記得答應了簡素的事情,就用年前不適宜相看這個理由給一一推了。
溫澤宴知道喬宜貞推了這些後,還特地抽了休沐日時間感激喬宜貞,他忙得腳不著地,表妹願意晚些再讓他費心婚姻大事是再好不過的了。
喬宜貞看著消瘦的溫澤宴,好氣又好笑,“表哥再忙也要多顧著身體。”
溫澤宴拱手應下了表妹的好意。
溫澤宴瘦了一圈,池蘊之也是如此。
池蘊之本來因為晨練精壯起來,現在又瘦了下去,經過砥礪之後,他素來顯得過於溫和的眉眼帶著肅穆,不用刻意冷著臉,就有了威嚴二字。
在家的兩個孩子以前都選擇欺負池蘊之,到了現在欺負的就少了,某天池長生悄悄地和雙胞胎哥哥說,“爹爹看上去不好欺負了。”
池子晉用腳尖踢踢弟弟,“臭弟弟,我們都六歲了,本來也不能繼續欺負爹爹了,要學大哥的。再說,爹爹現在很辛苦。”
“我也知道爹爹辛苦,本來想著他忙過了,就可以再欺負了。”池長生滿是遺憾地說道。
池子晉打了一個哈欠,揉揉眼睛,“我們要學大哥,不能胡鬨了。”
池長生想著大哥,又高興了起來,“是要學大哥,不過飛鹿書院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