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麵之緣。”盧九郎說。
“遠遠見過。”周辭淵道。
然後,就又沒音了……
崔茂懷不由想到周辭淵之前說過的盧九郎的話,心下暗歎政治立場不同,見麵難道就這尷尬樣子?卻也擔心自己不懂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於是三人三邊,一時屋中除了小奶貓不甘的喵嗷聲和盧九郎時不時的啜飲聲,再沒有其它聲響。
“崔小懷,上次咱們去大慈悲寺沒能嘗到寺中烹茶,過幾日便是小雪,據說那茶喝了最能暖身益氣,不如在小雪之前你我再去一次,補了這一遭?”
崔茂懷再次聽到烹茶,剛想問話,卻被周辭淵搶先一步。
“大慈悲寺的烹茶固然好,但頭次喝的人怕多有不慣。懷弟,”周辭淵的目光終於從小貓轉到崔茂懷身上,“你身體本就虛弱,烹茶一道當慢慢適應。待我明日送你些茶餅佐料,你試著飲幾回再說去品慧空法師的茶不遲。”
“……哦。”
崔茂懷其實很想謝絕的。
他最早聽鳳凰蛋提起烹茶根本沒往心裡去,隻以為茶葉不論古今都是平常物。可直到在西市見了所謂的茶道茶飲,才明白在日本旅遊的時候,類似抹茶殘渣的水沫子淵源何處。
更令崔茂懷難以接受的,是見那人自詡魏晉流派,還往煮茶葉末的壺裡添加薑、蔥、花椒、豆蔻丁香等等調料……
崔茂懷當時就想,那麼多人明著暗著打探他家鹵味,就不知那一壺魏晉茶正是煮茶葉蛋和各種肉類的絕佳底料嗎?所以崔茂懷當日端著那碗茶,看著旁人珍而重之的品嘗回味,他愣是一點兒沒沾。
卻原來,大慈悲寺出名的茶也是這種?
崔茂懷隱約記得那日走過大慈悲寺裡的齋堂,門口有牌子寫著飲食忌諱,忌葷一類就有蔥、蒜、韭菜等菜蔬調料,不由好奇寺廟中的茶又是什麼流派方式,或者隻是少幾味調料,加了薑絲的水,可不正有暖身效果……
崔茂懷自然不知此時的茶道和魏晉流派已不同。自顧自胡思亂想的他,也渾然未覺方才略感安靜的屋子,此時唯二的客人已就茶道爭論的火熱:
一人說“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區。唯魏晉烹煮之法返璞歸真,儘得真章!”另一人則道,“茶凡無定式,一沸入鹽,二沸舀水取茶末下湯心,三沸以二沸水止弗,可浮湯之華……”
崔茂懷“……”
就算他聽不太懂,可也知道這兩人根本都是茶末子加料煮的茶葉蛋派,到底有什麼好爭論的?!而且明明是在說茶,為什麼轉瞬又說提及佛家禪法,這些跟什麼‘竊鼎’‘暗度陳倉’之類的又有什麼關係?
崔茂懷聽不懂,因為背著對門坐著,外麵涼風吹入,不由就覺得有點冷。然後餘光瞟到偷獲自由,在榻邊左右徘徊,想跳下去又不敢的小狸奴,崔茂懷便用自以為隱蔽的姿勢伸手悄悄將小家夥抱過來攬進懷裡,然後喜滋滋的擼著小奶貓神遊天外任二人繼續爭論。
直至菜肴再次齊備,說話的兩人終於住了嘴,飯桌上忽然又變成“食不言寢不語”的狀態。崔茂懷其實不大習慣這種飯桌禮儀,雖然前世他也學過這些,但家裡一共就他跟爺爺兩個人,崔茂懷從來沒有遵守過此種禮儀,爺爺也從未要求過他……
一頓飯沉默吃完,崔茂懷送盧九郎出門,知道他還有趕往平樂坊。親自將人送上牛車,卻見盧九郎突然熏醉笑著伸出手來,“旁人都是裹鹽迎狸奴或穿魚聘狸奴,崔小懷,你又用何物納這隻小狸奴?”
崔茂懷微怔,旋即露出笑來。
震驚於大耗子的恐怖,崔茂懷遛彎的時候探問鄰裡,方知鼠患嚴重,人被老鼠咬傷咬死都是有的。所以這時代的人對於抱隻貓兒回來看得很鄭重,打趣形容如娶小妾一般。隻是這聘禮換了鹽或魚替代。
“切!剛吃了我的酒菜轉臉還要好處?”崔茂懷笑嘻嘻,同樣玩笑,“好吧,既是鳳凰蛋嫁女兒,列張聘禮單子來給我瞧瞧,劃算了就要,不劃算我還要將你軟綿綿的小閨女退回去的。”
“哈哈哈哈哈,好,回去我便列出聘單來,”微醉的盧九郎一把攬過崔茂懷的肩,貼近耳語,“不過今晚,崔小懷大可笑納小女同床而眠的!”
“還有,那個姓周的,是有名的笑麵虎,你可彆被他騙了……”
崔茂懷因與盧九郎的玩笑正樂的有趣,忽然聽到盧九郎後麵一句話,尤其笑麵虎三字,聯想到自己也曾這般想過,不由轉頭向身後望去。
然後,就見背手靜立在大門房簷下神色不明周辭淵……
盧九郎的牛車伴著吱呀聲緩緩遠去,崔茂懷抱著新得的盧家軟綿綿小貓閨女回身張望,再然後,崔茂懷聽到周辭淵的聲音:
“天氣愈冷,再拖延山上怕沒什麼景了。就明日你我同覽三屏山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