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金勒搖頭,半響到底回答道:“是我躲車底下擦到的,不礙事。”說著自己就伸手要往臉上揉,被崔茂懷一巴掌拍下去,喊了常媽媽取熱水帕子和傷藥來。
讓須金勒自己洗了臉和手,崔茂懷才給須金勒上藥。
須金勒坐在床邊腳踏上,崔茂懷就坐在床榻邊,旁邊小幾上,三支燈盞並排放著,燭火明亮,須金勒仰著臉,崔茂懷每次上藥,他的肌肉都會觸動一下,但始終不曾發出半點聲響。目光也不曾和崔茂懷對視。
“你怎麼這麼莽撞?”崔茂懷一邊上藥,一邊開口道,“他們侮辱你和你親娘,你過去罵一頓呢,就是動手也不能那麼乾,哪有二話不說大庭廣眾之下捅刀子的?”
崔茂懷懶得理會自己的教育是不是有問題,但設身處地到他身上,要是有人當著自個麵侮辱自己親媽,是個男人都不能輕易算了吧?
就是眼下這世道律法難言,須金勒身份又實在不占優勢。崔茂睿昨晚立刻將須金勒關進祠堂就知道,何氏叫嚷著要去衙門告須金勒,這可真不是小事。
什麼叫惡逆,不孝?
惡逆,當下是指對直係和旁係尊親屬的殺害行為為惡逆。不孝呢,更直白,就是對直係尊親屬的忤逆行為。這在現在可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一旦何家真抓著不放告須金勒,說白了,絕對一告一個準兒,須金勒也百分之百逃不了好。
“你有想過後果嗎?”崔茂懷又問。
須金勒眼簾垂著,眼角因傷藥蟄的疼一抽一抽,聲音有些啞,“我走了,就好了。我想去草原,再不想呆在那了……”
崔茂懷微怔。
印象裡,須金勒好像從未把侯府稱做“家”過。但離家出走能記得留信,也算讓真正疼他的人少些擔憂吧。
“就是想去草原,也不是你現在該去的。”崔茂懷頓了頓,低頭問須金勒,“你真那麼討厭侯府?”
“嗯。”須金勒應的毫不猶豫。
“那,你過繼給我當兒子呢?”崔茂懷問道。
“真的?”須金勒瞬間睜大眼,回來第一次跟崔茂懷對視,眼中滿是確認。
“當真。”
崔茂懷看著身前的少年,原本不過是心裡轉念,這一刻卻跟著變得堅定起來。而麵前的須金勒,立刻從腳踏上爬起來,跪地叩首,再仰頭望向他時,大概突然改口還有些不適應,但嘴唇動了動,仍朝崔茂懷喊了聲:“父親——”
崔茂懷突然笑了。
一麵覺得自己突然有了個隻小幾歲的兒子有趣,一麵又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當年,他爸媽鬨離婚,外麵的女人登堂入室,他何嘗不是覺得家不成家,也生過離家出走的念頭。可他比須金勒幸運,他有爺爺,一個對他毫無底線,從不需任何理由,無比包容疼護他的爺爺。
“鄧伯,備車。”
崔茂懷衝外麵喊了一聲,就讓常媽媽進來替他梳頭加衣,等捂的熊一般,懷裡還抱著手爐,一行人便往侯府去。
車上一路閉眼小憩,到了地方,崔茂懷才進侯府,就聽大堂裡人聲吵雜。
費大在一旁低聲解釋,正是何家的人。須金勒昨日那一刀,因為刺到何徽腰帶上,何大人身上其實沒受什麼傷,真正傷到的是下意識握刀的左手,四指傷口的確有些深,但幸而沒有傷及筋骨,不要沾水,好好養一個月也就能痊愈。
但何家對崔茂睿隻將須金勒關祠堂顯然不滿。甚至覺得須金勒離家出走根本是崔家故意放人,賊喊捉賊演戲。言說如此不孝不悌,不敬嫡母,膽敢謀刺長輩的逆子必須嚴懲。
“根本是要咱們家把金哥兒趕出去!終究還是為了爵位……”
費大說著,又跟崔茂懷提及他剛聽說的事。
這事跟崔茂懷也有關係。原是崔茂懷當日湖邊救了跋思貢,須金勒也率先跳船救人。巴頜圖郡王親自謝過崔茂懷,自然也上門親自感謝過侯府。這事後來被陛下得知,崔茂懷得了陛下禦賜的太醫和藥材,據說須金勒也得了陛下一句“小小年紀倒有幾分勇武”的誇讚。
“何家可不得多心嗎!”費大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簡直不屑到家。
崔茂懷一笑,耳聽裡麵又開始數落須金勒的罪狀,言之鑿鑿要去告官,吵得不可開交。崔茂懷乾脆拉了須金勒邁步走進去,揚聲道:
“我把人帶回來了,要去告官,行,現在就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