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知覺的過程很慢,崔茂懷單覺得眩暈疼痛,以至於眼睛都張不開。但除了說不出具體部位的疼痛之外,全身又像是被寸寸碾壓過,遲鈍僵麻、幾乎感覺不到手腳和下半身的存在。
崔茂懷有點慌。
尤其在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後,他也擔心護他的常伯和向他們撲來的息風情況如何?他們當時貼牆站立的地方根本避無可避,他能被砸的這麼嚴重,那常伯、息風和其他人呢?
而沒了他們這些人,周辭淵“絕不使一人走脫”的抓捕還能順利完成嗎?
崔茂懷忍著腦袋鑽心的疼隻想了開頭就不敢再往下想。
又緩了不知多久,腦中的重壓黑暗感稍微好了些,包裹著他的嗡嗡聲好似也降低了點,隨著外界的聲音不甚清晰斷斷續續被傳入,崔茂懷剛聽到一點‘人質、殺了他’的話音,麵門前就劃過一道利風直插地麵。
跟著是崔茂懷能辨認的、屬於胡金飛的聲音:“不行!”後麵的長句崔茂懷聽的模糊不連貫,但結合前後還能串起來,應該是胡金飛說‘其餘人他不管,但不許動常伯和他,否則就得先問過他手裡的刀……’。
胡金飛的話自是引來幾人反駁威脅,也有說和相勸的。說什麼權宜之計,最後反問胡金飛當下死局該怎麼辦?
崔茂懷對距離近的人說話還能聽到一點,其他幾道聲音就聽的模糊,但仍能辨出威脅反對的急切聲音裡有付臣旭和吳藐。
想到這二人,一個是西南叛軍之子,一個是朝廷內奸逆賊,一旦被擒必難有活路。崔茂懷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啟動機關毀了地道,按理他們既然決定下來就該有逃生的方法,但眼下明顯和預期不同,他們也被困在了地窖裡,僅剩的逃走辦法唯有拿他作人質威脅周辭淵!
也不知突然坍塌地陷會不會對周辭淵他們有傷害……
崔茂懷才想到這兒,便聽到遠近話音外一人聲音從上麵傳下來,說話不疾不徐,卻是崔茂懷絕不會漏聽錯聽的聲音,崔茂懷瞬間一個激靈,是周辭淵!
崔茂懷忙要聽的更仔細。
哪想身體根本不配合,才激動專注了一點,頭立刻眩暈鑽心的疼,伴著耳鳴惡心。崔茂懷知曉這是被砸後腦震蕩的表現,也不知具體程度。思及當下的醫療條件和周辭淵,他不敢勉強,隻能平緩心緒兀自忍耐……
難受的昏昏沉沉,意識時有時無,直到被人突然提著衣領一把拽起來半響後又丟回地麵,崔茂懷悶哼一聲,“醒”了。
痛苦加劇。
聽到的聲音都像是後世受電磁乾擾後的扭曲變音,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所見也像是眼前蒙了紅色玻璃紙,視野裡滿目殷紅……
更令崔茂懷著急的是他看到遠近倒地的黑衣人,以及距離他不遠、仍被土石掩蓋大半的常伯和息風,還有,身首異處的胡金飛!
崔茂懷瞳孔劇震,眼前黑了幾瞬,就連心臟也像被人攥在手裡狠狠捏了幾把疼的想吐,可實際上,他現在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跟著刀劍碰撞,有流矢紮在他不遠的地方。一陣混亂後忽然幾聲厲喝叫喊,崔茂懷聽不具體,隻餘光瞟到背對他的人被長刀洞穿,猩紅的視野裡血和掉落的東西皆是黑色。
角度問題,崔茂懷看不到被殺的是誰,還因為著急又難受的緊。崔茂懷不敢亂來,閉目呼吸直到身上這股難受勁兒徹底緩過來,才又斷續聽到外界的聲音。
最突出是石峰!
崔茂懷不知他在跟誰解釋什麼,聲音急切,說他絕非殺人滅口,剛剛是有人害他。又說一切皆因崔茂懷,反問周辭淵當真什麼都不清楚?又說他之所以到行宮跟吳藐、衛國等一起完全是將計就計,為的是將他們這些逆賊餘孽的根底摸清楚好一網打儘……
然後該是他自圓其說的話不得對方取信,石峰便細述付臣旭、吳家和成王一係的勾連關係,說他們的密謀所圖,說之前幾位皇子謀反都有他們這些逆賊參與推波,他已有證據。言辭間還不忘捎帶上崔茂懷和周辭淵。
“孔統領!安公公!”
石峰終於叫了人,崔茂懷方知他在跟誰說話。卻聽石峰又話語一轉,不再一味自證清白,反倒請他們帶人細細搜山、檢查地道,說高俊義雖死,但他剛才曾趁機套過高俊義的話,得知後沛寶藏就在這山窟中……
崔茂懷不由微怔,先驚訝於高俊義死了?同時也驚訝於石峰的動作果然快,地道裡他們可是一直在一起,出了地道後不久就變故頻生,如此危機短暫的時間裡石峰居然有功夫去套高俊義的話?
旋即崔茂懷便猜到石峰所謂的“套話”怕是用了他的“催眠術”,高俊義受傷精神不濟中招說出來確實可能。
原來後沛的寶藏就藏在這山窟裡?
崔茂懷心念忽閃,似有什麼從自己腦海中劃過,可不等他抓住,上麵陌生的聲音已經在問石峰“寶藏具體方位在哪?”,石峰回說當時情況緊急,沒能問的太詳細……
說話聲空了幾秒,大約石峰也覺得這籌碼不夠,再次肯定寶藏必在此山中,然後就衝安國忠說他有諸多密事一定要求見陛下!
安國忠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傳下來,略有失真,但意思明了:他就是受陛下的命令來看看到底都發生了什麼,所見所聞他回去都會一五一十詳細稟明陛下。至於陛下會見誰、要不要見誰,那全得看聖意,“豈是旁人能揣測乾預的!”
崔茂懷便明了石峰現在急著自白表功提寶藏的緣故了。
他想見皇帝!
石峰身為欽禦司統領,平日裡瞧著多得陛下信任,入宮麵聖輕而易舉。可過了今日,他先前的身份就都沒了,隻是一個牽扯進前朝餘孽+逆賊謀反作亂大案中的重大嫌犯,更可能被歸為藏匿極深的成王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