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可以的話,皇上將來能不能給那些後沛人和叛軍一次機會,讓他們能有自主選擇為靖民的機會,在這好不容易的太平年月遠離兵戈殺戮,當一回平安簡單的普通百姓?”
“……”
崔茂懷說話的語速在變慢,但仍將要表達的意思說清楚了。無疑他的話有僭越之嫌,聯係之前求情的言辭更像是在為後沛餘孽和叛軍找開脫理由,完全可以將他打成逆賊一黨。以至於立如石雕的安國忠都瞬間轉動眼珠子,似要等待陛下的反應。
極微妙的,陛下既無訓斥,也不見打斷崔茂懷。
而崔茂懷此時已難受的撐不起脖頸,也就看不到陛下的神情,加重的頭腦昏疼中倒是還念著其他事。
“皇上,我被抓的時候聽他們說叛軍已經打到複州了,也不知真假。我有留意聽他們的話,西南軍加上後沛軍、還有山賊組合,一共該有二十多萬人馬,皇上,您要快做打算呀。”
“我不懂行軍打仗,等我死了,山莊和酒樓就送給皇上您,皇上您大可將酒樓和山莊繼續開著,現在的員工都是熟手不必您費心,一來營業所得捐給西南平叛大軍……我知道這兩處說是日賺鬥金,但跟龐大的軍費比不足九牛一毛,可隻當是我的一點心意吧!再者,皇上您年紀大了,彆總不把身體當回事,偶爾到山莊散散心,泡泡溫泉,吃些滋補藥膳,彆貪嘴重口味的……”
“至於點心鋪子……我得留給須金勒,他才這麼點大,將來無依無靠可怎麼辦呢?總得有份生活來源……”
說到這兒,崔茂懷忽然皺了下眉頭,似在提醒他某件掛心事。隻是所焦慮的事應該被他狠狠在心裡、腦子裡重複過“不可提”的暗示,就像周辭淵早先曾帶他預演過一旦黑丁、常伯的事暴露,他該如何麵聖。
避重就輕,多說多錯!
崔茂懷也確實不敢多言,比如他知曉的有關斧鉞軍和成王的事比他表現出來的多的多,比如那枚斧符從何而來,比如石峰言之鑿鑿的那份要命的密詔……
啊,是了,崔茂懷一個激靈,眩暈惡心的痛楚都像是瞬間都減輕了一點,但僅剩的理智最終製止他開口求情。
他不確定陛下是否知曉了這件事,也抱著當時自己被砸聽的模糊存在“誤解”的可能性。連帶著因受成王謀反事件被關下獄的大哥,好像須金勒不管躲到哪一邊,都可能無依無靠、牽連入罪!
頭痛突然加劇,崔茂懷再忍不住悶哼出聲。
他腦震蕩兼一身傷隻靜養區區幾天哪裡能好,今夜麵聖情緒幾起幾伏,哭的不能自己。將死的驚懼擔憂,答話時思考小心翼翼,仰頭叩首,身後事操心安排,能撐到現在早已是極限。
卻仍在腦海中走馬燈一般閃過太多人和事,除了他無計可施的侯府眾人,家中下仆。簡伯光念叨著他的度假山莊,黑丁說他欠他的一條命得還楚榮,還有……鳳凰蛋怎麼樣了?
周辭淵呢?
有顆聰明的腦袋就是不一樣,他倒事事能想在前麵,當初預演的時候就要他把關鍵問題全當自己‘不知道’處理,說他會善後。
可這次鬨的這般大他能怎麼善後?若非怕壞了他的計劃籌謀,崔茂懷其實想把所有罪責全攬自己身上得了,反正一條命還能死幾次不成?!
崔茂懷的思維越發渙散,抵著腦袋的地磚處積了一灘水漬,分不清是淚是汗。整個人喘息的頻率也越發急促,趴伏的姿勢不自覺一點點蜷縮,伴著輕微顫抖,不說他本人,單是在旁看著也能感受到他此時的隱忍痛苦!
“皇上,彆管我最後是車裂還是淩-遲,不是全屍也沒關係,碎成一片一片也沒關係,等我償清了罪,您記得把我還給周辭淵呀……”
“……”
大殿寂靜,再無聲響。
之前急切的、碎碎念個不停的、像是永遠說不完話的聲音終於徹底消失。
坐著的老人依舊垂眸望著地上的人影。身後的安國忠一動不動,亦無半點聲響,對殿外頻頻探頭的動靜視若無睹……
直至大殿中響起陛下略顯蒼老的聲線。
“為你求情者眾,你說,朕該當如何?”
“……”
已經暈厥的人自然沒法回應,陛下似也不是在等誰給他答案。半響揮揮手,示意先將人帶下去,轉而起身朝禦座走去。
立刻有小內侍過來抬人,安國忠也順勢跟之前一直朝殿裡探頭探腦的小子說了話,正是他認的孫子名叫得喜的。卻在聽罷孫子的稟報後猛然回頭朝殿中陛下望去,隨即反應兩秒,就取了得喜手裡的托盤,急慌慌的模樣朝禦座快步走去。
“陛下!”
安國忠的呼喚讓皇帝著筆的手在空中一頓,蘸飽的墨汁立刻滴落汙了禦案上的奏折。滿紙崔茂懷三字皆跟著逆黨餘孽、十惡不赦、罪不容誅的字眼……
“陛下,長公主歿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