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公子,我要跟爹娘一起去西南啦。路上我能侍奉照顧好爹娘,這樣公子您就不用擔心啦!就是公子您怎地傷的這般重?這下怕是要躺個把月才行,公子您可不許使性兒亂來……”
胖冬瓜碎碎念個不停,似有說不完的叮嚀不放心。明明府門前這會兒有這麼些兵甲戰馬,兩側滿是隨風擺的白幡燈掛,卻好像隻能聽到小丫頭的聲音。
而崔茂懷嗓子口堵著一堆‘不該’‘挽留’,除了一聲聲應好,朦朧淚眼裡盯著胖冬瓜的稚嫩小臉,一時生出的念頭卻是他精心養了兩年多,好容易才給胖冬瓜頰邊養出的那點子鼓嘟嘟的嬰兒肥,沒有了……
“還有呀,沒了我們看著,公子您可彆好性兒的再事事寬縱隨意,萬不能被人欺負挨冤了!”
胖冬瓜接收到催促,終是將一腔叮囑匆匆結尾。末了還小大人似的學她娘拍拍崔茂懷以做安撫,嘴角幾度要癟下來,偏硬是堅持著上咧的笑模樣朝崔茂懷揮揮手,才轉身跑回了馬車上。
隨即就聽車廂裡傳出小姑娘嗚咽的哭聲,崔茂懷的淚也跟著肆意橫流。最後被周辭淵推到另一輛車前匆匆看了一眼常伯,眼前的車、馬、人便儘皆離他遠去了……
這一場道彆像是抽光了崔茂懷體內積攢的所有精氣神,偏崔茂懷送彆的日子才開了個頭!
翌日,陛下於靖安門親送大軍出征。
崔茂懷因身有重孝不宜出現在這場合,就單獨乘車等在南門城外。遠處,隱隱綽綽能看到兩大衛營的兵馬整裝待發。周辭淵昨日接旨後去西郊正是點兵集合。之後他同冀長海,周笙等將軍一起南下,再一路調管其他大營、州府的軍隊,共計十萬,以速平西南!
崔茂懷腿上搭著裘毯歪靠在馬車上,閉目細聽,他能聽到城中威壯士氣的號角強鼓,能聽到將士們山呼萬歲,然後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便能聽到由遠及近的“必勝”,崔茂懷知道,這是周辭淵他們出發了,靖安大街上蜂擁圍堵的百姓在次第呼喊……
當身披金甲的周辭淵在偌大的帥字旗下一騎當先出現在城門口,崔茂懷的眼神便再沒移開過。
隻今日的送行就真是揮彆目送而已,大軍出征,隊伍中的小將兵士或許還能左顧右盼跟城門外來送行的家人說句話,但為首的將領哪能輕易離隊。
於是目光在空中交彙,久久相望不離,最終也要硬下心腸匆匆跨馬離去……
崔茂懷送走了周辭淵,一腔彆緒還不及消化,隔日就得到消息,金襄郡王要往青陽觀祈福去了。
同樣的馬車這回停在東門外,從日上等到日中,崔茂懷終於等到了祖父。
卻是崔茂懷從未見過的模樣。
一向都是木簪道袍穿著的祖父,今日頭戴九粱巾,身披天仙洞衣,端坐在高車上,身後還有兩名道童,一捧如意,一捧拂塵,前後有儀仗相護。
經祖父解釋崔茂懷才知曉祖父此去青陽觀為陛下祈福,這是一係列的儀式,今早祖父便在宮中舉行了齋醮科儀,此去一路,需每日焚香誦經,待到了青陽觀,便要正經的設壇、升壇,通觀道士唱禮、誦經,祭告神靈,足九九八十一日,方為結束。
崔茂懷丁點不懂這許多道教儀式,聽著祖父的講述隻覺得繁瑣辛苦,不由擔心,“這麼久,祖父身體吃的消嗎?”
下一瞬,祖父略顯糙硬的手掌便覆上崔茂懷的頭頂,小心避過他繃帶纏繞的傷處,至親長輩般摩挲安慰道:“慣日裡我早晚也要誦經,祖父的身體硬朗著呢,彆擔心。”
說罷偏頭用可視物的那隻眼瞧了瞧崔茂懷的麵色和腿腳,竟還能跟崔茂懷打趣說,“幸而你弄出了輪椅,要不祖父的那把拐杖倒能留給你了。我知你喜歡玉璜叮當的聲響,還跟辭淵偷說那木杖被我盤的油光水亮好不誘人!傻孩子,竟瞧著好看了,卻不知那木杖有多重,都不知是它日日撐著我還是我天天拖著它。若非先帝禦賜……”
老郡王含笑朝崔茂懷偷偷眨眼,一切嫌棄全在爺倆的默契裡。崔茂懷也終是把滿臉沉重擔心彎了嘴角。
二人送彆的時間一樣有限,老郡王最後拍著崔茂懷的肩歎聲說,“懷兒,彆怕,現下留你一人在盛安,才是對你最好的。”
“……”
崔茂懷當然知道。
他已經知曉自己的這條命是怎麼被保下來的。
除了周辭淵立下軍令狀率軍南下平亂,長公主自儘前奉給陛下的密旨、血書。祖父也將曾送予他的象牙笏板和臘八當日陛下賜下的那隻漆碗,一起擺到陛下麵前。
卻道:“先帝曾言將來持此象牙笏者,十惡之罪可免一等。其餘罪狀可免罪一次。但崔茂懷被誣身份一旦坐實,其罪焉止十惡,萬無放生的可能!而陛下您念著他隻身救駕,又誠心乞求千家米,特意賜給他的一生衣食無憂的金飯碗,怕也再用不上了……”
其實不止他們,據說陛下還曾就如何處置他問過如朱相,韓呈等人。
具體問答不知,但崔茂懷明白,若隻是一兩點觸及陛下心軟之處,他即使死罪可免,也定然活罪難逃。周辭淵亦說他麵聖時應答的好,終是將他這個必除的“後沛餘孽”同之前莽撞純稚的崔小東家對接起來,險逃一劫。
之後,就是聖心如淵,平衡朝堂、控製外將的考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