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眼中的她(1 / 2)

相門嬌女 山林 15539 字 9個月前

穆承歆今年已經三十歲,依舊獨身。

前些年父母還會時常催促他娶妻生子,替他相看各色各樣的女孩,隻可惜他都無甚興趣,還懇求父母一定不要枉顧他的意願將不相識的女孩迎入家中,否則不過是世間多一對怨偶。

長公主夫婦也沒想到兒子明明之前看開了,為何又始終不願真正放下,進入一段新的感情,問他,他也隻是說:“孩兒隻是覺得,既然我連如此重要的感情都能這樣放下,不正如佛家所言,情愛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場虛無而已。”

誰也沒想到,穆小侯爺竟然就這麼看破紅塵了,長公主夫婦也覺得十分無奈,好在他們夫妻倆向來與許純之、林菀欣夫妻關係不錯,又在林菀欣和柳向泉的調理之下,長公主慢慢將養好了此前在戰亂時熬壞的身子,竟然在四十歲“高齡”情況又懷上了第二胎。

這樣一來,長公主更加顧不上兒子的婚事了。等生了小兒子,夫妻倆的心思又放到小兒子的教育和成長上,穆承歆也落得輕鬆。

直到他三十歲生日這天,驀然發覺,自從他第一次見到林菀欣起,一晃竟然已經過去十五年。

其實這些年穆承歆一直過得很清減,除了上朝辦公就是偶爾閒暇時去寺裡坐坐,抄抄經坐坐禪,竟也覺出了許多趣味。

隻是偶爾靜下來時,還是會想到當初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尤其是帝都裡時不時就會有她的傳聞,說她寫了什麼書,在閨閣女子之間廣為流傳,又說她開了什麼店,或是救了什麼人,總之一直都過得熱鬨喧囂。

偏偏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溫和安靜的,仿佛外界喧囂並不能多麼打擾她,即使身處其中,心中也永遠有一片淨土。

這一點一直都是他想達到的境界,這兩年漸漸也做到了,不會為朝堂中的爭鬥動怒動心。

世人皆為利來皆為利往,說來說去不過是人心和貪欲而已,是他從前太容易被那些所累,弄得身心疲憊。

在這個上麵他反而有點羨慕許純之,或許真的是他從前被保護得太好,十七歲才經曆風雨,而許純之從小就在風雨之中,長得頂天立地,堅韌不拔。

如果他能再早一點認識林菀欣,再早一點認識到自己的心意和不足就好了。

想要的東西唯有爭取才能得到,這件事直到進入朝堂後兩年,他才真正理解,以往他要什麼都唾手可得,等獨當一麵才知道父母替自己遮風避雨了太多。

往後的餘生,他恐怕也做不到青燈古佛,畢竟他做不到真正的心中無波,所以他也不會褻瀆佛祖,而是在世間繼續徘徊,做他能做到的事。

如此,足矣。

穆承歆獨自漫步在去往寧安寺路上的山間小道上,來往行人眾多,熱鬨喧囂,他終是體會到了人在熱鬨中心卻靜到極致的感受。

忽然,大步上山的元桓琅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又猛地回頭:“穆大人?您怎麼一個人?”

穆承歆看了看他身邊,笑道:“元大人不也是一個人?”

元桓琅猶豫了一下:“今日休沐,索性上山走走,就當鍛煉身體了。穆大人也是?”

穆承歆:“相差無幾。”

元桓琅笑了:“那便一同上山吧。”

元桓琅是個性格開朗、善於言談之人,他若是與人蓄意結交,自然不會冷場,況且穆承歆身份尊貴為人又清正,雖說他與之並無多少交情,但對穆承歆的感官還是不錯,尤其他知道穆承歆竟然真的十幾年未娶,越發覺得當初那個傳言屬實。

與之相比,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倒是早早按照家裡原先的安排娶妻。

在父親元煥良過世以後,他感覺頭頂的天空瞬間坍塌,現實逼迫他迅速成長。好在他已經入朝為官,也打下一些基礎,家中也算世代為武將,大哥元桓紳也能繼續在軍中支撐,不至於整個元家的擔子一下子落到他身上。

好在大哥與嫂嫂在爹還在的時候就成婚了,否則大哥的婚事恐怕還要再拖三年。

如今十多年過去,他也算是兒女雙全,操心起孩子的功課起來,對於曾經的感情不再記憶猶新,頂多偶爾醉酒時會想起當年自己衝冠一怒為紅顏、千裡奔襲淮州的事,感歎年少輕狂,每每想起倒也是樂事。

反觀穆承歆,倒如今依舊是孑然一身,整個人有種遺世獨.立、隨時都會羽化成仙的灑脫之感。這個人正直高潔,遊走於朝堂上的鬥爭,竟然始終不真正深陷其中,也是十分獨特。

元桓琅一直覺得,似穆承歆這類人,說不定終有一天會皈依佛門。

想了想,他說道:“說起來,菀欣前段時間還來過元家,將她那個混世魔王的兒子揪回去,那小子賴在我家教訓我兒子跟訓孫子一樣,偏偏我家那個臭小子誰的話都不聽還就聽他的。”

穆承歆微微沉默,然後道:“樂生其實小孩子脾氣,性子也十分爽利簡單,賴在你們家肯定有彆的原因,菀欣對孩子還是太嚴厲了些。”說話間竟然帶上了些許笑意,仿佛寒冰初破,雨後天晴,原本平靜的湖水驟起波瀾,看他的樣子竟是真心喜愛許樂生,說話間竟然不由分說便帶著幾分維護。

這下輪到元桓琅驚訝了,他愣了一愣笑道:“可不是?他是躲他老子的,聽說瑞王非要送他從軍,他死活不肯,還鬨離家出走。”

果不其然,提到許純之,穆承歆的神色便淡了幾分,沒再說話,神情顯得異常悠遠,還帶了些淡淡的愁緒與深思。

元桓琅瞅著他那模樣,竟似要替許樂生想辦法似的,看來傳聞說穆承歆和許樂生關係好,這話真的不假,想了想他笑著又將話題引到其他地方。

有意思的是,他們這次朝山之行似乎注定了不會是二人行,走不多久,竟然遇上了林家二房的三姐妹——林蘇卉、林綿如、林思瑾三人。

見到他們,林蘇卉率先打招呼:“哎呀,真是稀客啊,竟然能在這兒碰見穆大人和元大人。”林蘇卉自嫁給周君顏,三年抱倆,第二胎生了個兒子,在夫家自然站穩了腳跟,雖說兒子頑劣但也深得夫妻倆喜愛,日子過得十分和美,平日裡雖然也愛裝大方得體的貴婦人,但偶爾遇到特殊情況也會下意識忘了,今天這情況就是。

她沒想到一向沒聽說有什麼來往的穆承歆和元桓琅竟然會一同登山,這可真是稀奇了,難道兩個人是要密謀什麼?哎呀,這她回去可得跟夫君好好說道說道。

看林蘇卉一臉發現不得了秘聞的表情,元桓琅隻覺用腳想都知道她在想什麼,有時候他也是覺得出奇了,菀欣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有笨成這樣的堂姐,也真是奇了。

不過要說,林家二房這三姐妹也是有意思,今日竟然一起出門朝山,她記得林蘇卉一向看不起和離回家的林綿如,遇見了就多有諷刺,倒是對嫁的還可以的林思瑾有幾個好臉色,這還是看在她這份姻緣是林菀欣做的媒的份上。

不過既然遇到了,對方還先打招呼,他自然沒有不理會的道理,元桓琅笑了笑:“今天真是難得,不僅在路上遇到穆大人,還遇到了周夫人和二位夫人。”若說林蘇卉他還打過幾次交道,自和離後就甚少出門的林綿如和本就不愛社交的林思瑾,他幾乎隻是遠遠見過兩麵罷了。

林綿如和林思瑾也知道這點,雖然她們對元桓琅和穆承歆的名字是如雷貫耳,這帝都還幾乎沒有不知道他們的,她們一起朝二人點頭示意,林思瑾還是如從前那般有幾分靦腆,而林綿如卻顯出幾分寡淡之色,似乎自從和離回家開始,她原本熾.熱得想要爭上遊的心也死了,以往在作為忠武將軍夫人的那份八麵玲瓏的勁兒全都消失。

不過也是,現在即便出門,周圍人也是奚落嘲諷居多,間或有些憐憫,誰叫她嫁給了秦雁起那等通敵叛國最後落得滿門抄斬的貨色呢?她還是和離才救了自己一命。

林蘇卉聽出他的意思,說和穆大人一起是偶遇,可是不是偶遇誰知道呢?總不可能次次都那麼巧,況且一來就著急解釋,其中肯定有鬼。

但林蘇卉自覺聰明地不揭穿,而是笑道:“是呀,二位大人也是去朝山禮佛?咱們相遇便是有緣,不如一同上山?”

一旁林思瑾覺得有些不妥,哪有婦道人家隨隨便便邀請外男一起爬山的?便是他們是一群人也有些怪異,可她知道自己這位二姐向來張揚跋扈,說一不二,況且二姐夫周君顏這些年青雲直上,更是助長了二姐許多氣焰,也就隻有在麵對四姐林菀欣的時候才會改變態度。

想了想,林思瑾沒有開口,既然開口注定要被訓斥,說不定還要挨一通數落,說她小家子氣,還是不要自找麻煩。

聽到林蘇卉的建議,穆承歆也眉頭微蹙,剛要開口:“我便不……”卻被林蘇卉截了話頭。

“想必以穆大人的高風亮節,也不會容許我們幾個弱女子獨自上山,遇到不可知的危險受人欺負吧?回頭叫樂生知道你們連他姑姑都不幫忙照看一二,該多傷心啊。”林蘇卉說道。

穆承歆:“……”

元桓琅:“……”好家夥,這林蘇卉還真懂怎麼拿捏他的短處,看來穆承歆愛護許樂生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這是直接將心上人的兒子當成自己兒子看待麼?

“周夫人都這麼說了,不照看也是不行的了,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三位夫人請。”元桓琅笑著伸手,既然人家女子都不怕,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扭扭捏捏的?

穆承歆微歎了一口氣,也沒有做聲,繼續朝上走,隻是避開了三人些許。

元桓琅一笑,看來之前是他擔心太多了,一個有牽掛的人是不可能出家的,不過還真沒想到,許樂生竟然會是他的死穴。

或許……這是因為無法對菀欣表達的愛意,便傾注在孩子身上?

忽然間,元桓琅也有幾分意興闌珊之感。

一行五人繼續上山,原本元桓琅就是個健談的,此時還有了林蘇卉這個雀兒嘴嘰嘰喳喳,場麵自然熱鬨非凡。

林蘇卉道:“說起來,咱們待會兒還要去廟裡給大姐也上上香,她可是因為救駕才死,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林思瑾覷了旁邊元桓琅和穆承歆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勉強一笑:“自然是要替大姐上香的。”

林綿如卻似根本沒聽到一般理都不理,讓林蘇卉又賞了她一枚眼刀子。

元桓琅看得有趣,也不知道這三個性格迥異的女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這就是常人說的三個女人一台戲?

可林蘇卉卻似乎特地讓元桓琅不好過似的,直接問道:“元大人應該也要給你們家小妹上香吧?我記得她好像是叫……”

“咳咳!”林思瑾終於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

可已經晚了,元桓琅的神色瞬間冷了下去,小妹元雨馨之死在元家幾乎是禁忌,尋常誰也不會提起,何況如今三兄弟各自成家,雖說還顧忌著兄弟情和方便照顧娘親住在一起,但都十分默契。

元桓琅已經有很多年不曾聽到彆人談起他那個莫名其妙死於非命的小妹,就連林菀欣也隻是每年在小妹忌日時默默去墳前清掃上香,甚至從未約過他一起,這個林蘇卉……嗬!也就是好命當了菀欣的二姐,否則能有命嫁給周君顏?

元桓琅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咱們不都是要死的?香不香的,死了之後又有誰知道?隻不過活著的人的自我安慰罷了。”

嘿……這個元桓琅!怎麼說話如此晦氣?!林蘇卉有些不爽了,但大概也知道是她提起元雨馨惹到了他,可元雨馨都死了那麼多年了,連說都不讓人說一句了?

林蘇卉心裡不高興,便也不開口。

元桓琅覺得無趣,又找穆承歆聊天。

穆承歆在心中又是暗歎一聲,以後出門還是要看看黃曆,菀欣喜歡看日子這個習慣還是很好用的。

隻是逝者已逝,存留在人們心中的,大多不過是兩句言談,但他們尚且還有人能記著去祭奠,而等他百年之後,恐怕不會再有人……

忽然,穆承歆又想起樂生這孩子童言無忌的話:“放心吧,穆叔,等你老了就換我來養你,誰敢跟我說個不字我就揍誰!”

穆承歆無意間勾了勾唇角,清冷的眉眼柔和下來。

元桓琅:“??”他剛說的話很好笑嗎?又看了穆承歆一眼,得,這一位根本沒聽他說話,沉浸在自己思緒裡呢。

頭一次,元桓琅也覺得今日出門真是有點不利。

好在剩下的路也不長,一行人很快到了山頂。

元桓琅鬆了口氣:“就到這裡,大家各自參拜吧。”

林蘇卉等三人當然不會不應,打了招呼便直接離開。

元桓琅看向穆承歆:“穆大人……”

穆承歆道:“我去禪房坐一會兒,元大人還請自便。”

元桓琅:“……”得了,不能說話還不能動的地方,他肯定是坐不住的。

“穆大人請。”元桓琅笑笑。

元桓琅一個人在寺裡亂轉,本來他也隻是來爬山順便拜拜佛的,其心不誠,自然呆不了多久,然而出乎意料的,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卻在大門外正好撞見打算進門的林菀欣。

“菀欣?!”元桓琅有些驚喜,隨即下意識看向她身後,很好,沒有許純之那個討人厭的家夥跟著,他心中越發高興了幾分。

“好巧,竟然在這兒遇到你,你是來拜佛的?”元桓琅笑問,十幾年過去,林菀欣也是三十出頭,但依舊光鮮亮麗,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姑娘,眼中依舊帶著幾分過去的狡黠之氣,卻又多了幾分當家貴婦人的沉穩氣度。

笑起來依舊同當年那般甜美,元桓琅心道,穆承歆可沒這個好運氣,讓他就知道參禪打坐。

林菀欣見到元桓琅也十分高興:“是的,明日是六月十九觀世音菩薩成道日,但估摸著人會特彆多,所以我便提前一天來參拜。唔……三哥是來爬山的?”

元桓琅看著林菀欣的眼睛笑成月牙兒,心情也飛了起來:“知我者莫若菀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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