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 琉雙甚至以為,眼前這個護著自己的人,並沒有生出怨懟之心,一直是愛著她的。
晏潮生沒有到來之前, 劫雲籠罩, 琉雙毫無準備, 就得迎上自己內心深處最害怕的東西, 那些鬼婢見勢不妙, 全都向外逃竄,沒有一個人試著給她解開身上的鎖靈契。
琉雙咬牙砸鎖靈契時,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她以為晏潮生不願來。
此刻那滴魂息, 在她手背隻停留了片刻, 化作黑霧散去。
她意識到那是什麼, 整個人幾乎傻眼。
兩輩子,從認識晏潮生, 他全身浴血躺在仙草旁邊, 到現在生死都經曆了一回,她見過他許多麵:暴戾、殘忍、無力虛弱……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晏潮生會流淚, 鬼修的魂息, 每一滴,都是他們的魂力。
他……為什麼會流淚?琉雙腦子轉得很慢,她甚至差點兒情不自禁去試圖握住那滴稍縱即逝的淚。
這太荒誕了,她亟需什麼來證明現在的一切是真實的。
如果這時有一麵鏡子,琉雙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傻透了,和做小仙草時仙草一樣傻。
還沒過去多久,劫雷已經像成年女子手臂一樣粗, 狂風急雨般砸下來,晏潮生身體裡的黑霧,把她護得嚴嚴實實。
一股如沐浴在春日陽光下的暖意包裹著她。
琉雙再熟悉不過,這是渡過來的,屬於她的劫雷靈力。曾經有兩百年,他都是這樣護著他過來的。
她難免聯想到了那個人。
她抿唇看著眼前的晏潮生,他眼尾生出銀色鱗片,那鱗片並不難看,反而生出幾分屬於妖邪的俊俏意味。
他的手指還捧著她的臉,觸及她的體溫,他似乎也終於從那種瘋魔的狀態下冷靜下來。
他表情有片刻的扭曲,十分不自然,旋即就要鬆開她。
琉雙自然不會讓他離開,她心中疑竇叢生,他到底是誰?自己都經曆了那般離奇的事,萬一呢?
心中惶恐和複雜之色一並湧上,琉雙按住晏潮生的手!
天雷雖然因為晏潮生的抵擋,壯大好幾倍,不過對於如今的晏潮生來說,它隻會令他受些傷,並不致命。
眼看劫雷已經偃旗息鼓,琉雙生怕自己抓不住這一刻的感覺,連忙道:“你是誰?”
他就著這個姿勢,也沒鬆開她,他垂著眸,因為整個人身上還帶著劫雷的光,顯得可怖又陰沉。
他的手指慢慢在她臉頰上摩挲著,咬牙笑道:“你說呢,琉雙仙子。”
少年的仇恨感一瞬又回來了,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她被他冷冰冰的手指觸碰,全身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險些就叫出聲,琉雙忍住,把他手指撥弄開。
他冷笑了一聲,似乎對她“過河拆橋”的行為見慣不慣。
晏潮生身上再沒方才給琉雙的那種感覺,他直愣愣擋完最後幾道劫雷,用眼神作刀,剜了她一眼,壓不住眼中的沉重之色,甩袖便走。
那鎖靈契自然也沒有給琉雙解開,琉雙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看著空中四散的濃烈鬼息,心裡生出愧疚之意來。
琉雙終於意識到前世與今生有很大不同,晏潮生再也不是以妖身修鬼道,他連妖身也沒有了,隻剩一縷如惡鬼般的魂。
他無法再流血,受怎樣的傷,都隻能化作鬼息,折損了修為,消散於世間。方才那滴魂息,恐怕也不是淚,是他散去的修為。
她的手指纏住那些還未散去的鬼息,心裡有點兒難受,琉雙明白,因為她,晏潮生恐怕再也不能轉世了。
而她方才還短暫地誤會晏潮生是前世的混賬妖君,琉雙有些沮喪。
她其實從來沒有對誰這麼壞過,晏潮生是第一個,她念著他上輩子給自己的傷害,把所有罪責都加在了如今的少年身上。
她盯著外麵的珠簾,許久朝著門躺下,而晏潮生一直都沒有回來。
她在心裡想著,既然大家都做錯過事,如今的世道這麼亂,再這樣下去,風伏命都快成魔了,她應當與晏潮生說清楚。
這一次,一定要好好說話。
*
琉雙等到天徹底暗下去,被鎖住了靈力,就像凡人一樣,也需要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