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公府長媳 希昀 12842 字 9個月前

寧晏在韓國公府待到申時初刻方啟程回燕家,馬車裡便在想雲蕊之的話,或許每一對夫妻有自己相處的習慣,試想若燕翎撲過來給她擦嘴屑,她怕是要嚇到吧,想著想著,自個兒倒先笑了起來。

如月見寧晏笑得有幾分靦腆,不由好奇,“您笑什麼呢?說出來奴婢也笑一笑。”

寧晏豈敢說,托著腮搖頭,“沒有呢,就是覺得雲姑娘與她夫君很般配。”

如月小臉鼓起,“您跟姑爺也般配呀。”

寧晏失笑一聲,沒說什麼。

她今日穿著一件蜜粉色的緞麵長褙,鑲著一圈兔毛,笑起來鴉羽挺翹,眉眼彎彎如一汪泓水,有幾分小狐狸的驚豔與狡黠,如月看出了神,情不自禁道,“姑娘,奴婢覺得姑爺待您越來越上心了,以後日子定是越過越好。”

寧晏也是這樣覺得,卻又不敢有過多的期待,怕自己會失望,便道,“如今就很好了。”

到了大門口,寧晏尋到雲卓問回信了沒,雲卓遺憾地搖頭,寧晏也不失望,燕翎此去營州定有重要任務,沒功夫給她回信很正常,她不是為點小事獨自慪氣的人,帶著如月回了明熙堂。

雲旭跟著燕翎離開了,前院的事是雲卓與許管事在管,陳管家雖總理賬房,燕翎私賬這一塊有什麼事依然是他在過問,雲旭不在,外頭鋪子裡管事來交租,便由他帶到寧晏跟前,鋪子的管事也是燕翎多年的心腹,幾乎不用費什麼心,寧晏大致翻了賬本,沒瞧出什麼不妥,收了租錢,賞了對方銀子,便打發回去了。

燕翎不在這段時日,她又進賬了好幾筆。

十一月底,到了二房與三房對賬領取月銀的時候。

二房老夫人褚氏與三房老夫人葛氏一道拿著本月的賬簿來到賬房,陳管家與二少夫人秦氏都在,如往常先核對一遍開支,若無出格之處,大體便將本月開支給支了。但陳管家核對來核對去總是不滿意,褚氏與葛氏便不高興了。

“你們二少夫人都應下了,你在這磨蹭什麼?”

陳管家先把三房的賬單拿出來,指著月例這條說,“國公爺要停三老爺一年的月例,本月二十兩的月例便不該多出來,還有府上冬衣開支,我們長房大姑娘也就四身冬衣,玨小姐卻寫了五身,這不合適,還有這炭火,材薪房給各家都送了炭火,這裡怎麼還多出了二十兩開支,這些都不合規矩。”

葛氏臉色略有幾分發青,月例那一項她是抱著僥幸心理,萬一糊弄過去便是再好,如若不然,她就在冬衣與炭火裡加了些銀子,以彌補三老爺月例的損失,沒成想全部被陳管家揪了出來,還以為他新官上任,沒那麼老成,不成想也是個厲害的。

她與秦氏交換了個眼色,秦氏便感慨一聲,歎道,“陳管家,父親不過是一句戲言,哪裡真當回事,您老人家睜一隻閉一隻眼得了,若父親年底翻賬本,即便看到了也不會說什麼,年關時節,三叔在外要走動,真丟了國公府的臉也是不成的。”

陳管家慢吞吞將筆擱下,籠著袖子笑嗬嗬回,“二少夫人,我在世子底下當差二十多年,主子們頭一個不饒的就是陽奉陰違,二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我若簽了這字,回頭國公爺要我自個兒貼可如何是好?當然,國公爺當真是戲言,二少夫人不妨去要一封手書來,我定無二話。”

秦氏倒也沒堅持,她原是想賣個人情,加之葛氏許了她好處,故而開這個口,她不會蠢到這個時候去觸國公爺眉頭,便不做聲了。

葛氏自然一萬個不樂意,嚷嚷了幾聲,陳管家是從長公主府跟來的人,什麼陣仗沒見過,眉不皺,臉不紅,一絲不苟將賬目不當之處全部勾出來,退給了葛氏與褚氏,兩位老夫人麵子上很是掛不住。

陳管家背後是寧晏,果然是變天了。

葛氏還要嚷著什麼,陳管家涼涼道,

“兩位老夫人,賬麵隻剩六千兩銀子了,年底開銷甚大,國公府尚且周轉不過來,這個時候還望兩位老夫人莫要再為難我等,竭澤而漁,非長久之計。”

葛氏與褚氏頓時收了聲,再看了一眼秦氏,見秦氏也憂心忡忡,隻得無奈作罷。

二人從陳管家處拿了簽字的賬單,借了秦氏對牌去銀庫兌了銀子,方相攜往西府去,到了西府的遊廊,葛氏眉心緊蹙,“二嫂,這樣下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咱們的好日子,等那寧氏掌家,咱們隻會更難。”

褚氏卻是冷笑一聲,“當初國公爺去邊關打仗,一去就是十幾年,府上兩位老人便是我們二房與三房供著的,婆母過世時交代過國公爺,必須照看咱們兩房,想把咱們撇出去門都沒有。”

葛氏也跟著硬氣了,“沒錯,屆時咱們一條心,絕不準許國公府分家。”

如寧晏所料,日子往後,賬房的銀子花如流水,冬衣支出後,還有過年的新裳,府上有規矩,除了主子們,各房丫鬟小廝的衣裳也是公中統一調度,采買年貨,親戚們的年節禮也都要預備起來,秦氏看著總管房遞上來待開支的賬單,一個頭兩個大,捧著賬單就來了徐氏的耳房。

國公爺不在家時,徐氏愛在耳房念念佛經,瞥見兒媳婦一臉愁雲,也猜了個大概,耐著性子扶著圈椅起身,揮揮手示意她去東次間說話。

邵嬤嬤迎了過來,將她攙至窗下的炕頭坐著,又將那紫色纏枝的引枕擱在她身後,徐氏坐著舒坦了這才從秦氏手中接過賬單,細細看過一遍,吩咐道,

“新衣裡頭的皮子全部不用買。”

秦氏聞言麵色發苦,“娘,今年本來就沒皮子,妹妹因這事還嘔著氣呢,這樣,我的省了,您跟妹妹,還有三弟妹依舊買兩件,過年總歸要走動的,若讓妹妹穿舊的,她怕是不會出去拜年了。”

徐氏搖頭道,“一件都不用買,都從我庫房裡出,這幾年翎哥兒給了不少皮子,我不愛走動,留下不少,待會全部拿出來,給你們姐妹做新裳。”

秦氏聽著心裡泛酸,卻也沒再堅持。

徐氏目光凝在其中一項,保養極好的纖指輕輕點了點,又道,“二房與三房過年新衣全部劃去,這些年她們隻管從咱們賬上走,收成卻不入咱們的賬,難道連過年的冬衣都讓我們出?還有他們除夕給下人的紅包,這些你全部劃去,回頭讓她們來尋我。”

秦氏心裡想她們哪有本事來尋婆母,無非就是苦了她要聽閒話,不過事兒她是認同的。

徐氏又指了幾處,“徐家,郝家,孫家這幾家的年節禮,我來出。”

秦氏一聽急了,“這可是您老人家的娘家親戚,若父親曉得了,定會動怒的。”

“那就不讓他知道。”

秦氏啞口無言,也漸漸的明悟,這是婆母暗地裡替她彌補虧空,臉色有些犯躁,默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娘,要不我還是....”

“算了,我都知道的。”徐氏含笑製住她下麵的話,目色溫柔道,“你也不容易,都是為了瓚哥兒跟孩子好,你這兩年辛苦了,娘明麵上不能貼補你,隻能用這種方式...”

秦氏眼眶湧上酸楚,跪在她麵前泣不成聲。

臘月初一這一日,便是每月的總管房議事會,大管家邵峰將賬目盤了一圈,常規開支還缺五千兩銀子,而每年年底總有些突發的人情,譬如去年老夫人娘家的舅爺去世了,淮陽侯府的夫人突然做壽等等,今年韓國公府要生孫子,指不定哪兒會冒出幾樁事來,大家是焦頭爛額。

銀庫的管事屈管家便道,“乾脆先將秋租的錢挪了,過了年關,咱們再想辦法。”

何管家臉色一抽,“不可,我收春租時,莊子上的管事便叫苦不迭,今年秋租的收成怕是不太好,你若現在把這些挪了,明年怎麼辦?喝西北風嗎?”

屈管家捏著胡須,眉頭皺成一股繩,“那怎麼辦?”餘光瞥見陳管家氣定神閒喝茶,不由苦笑道,“老陳啊,你跟了世子爺這麼多年,總歸有些情麵的,不若還是你出麵,跟世子借個兩萬兩給咱們開支了,回頭再想法子還?”

陳管家坐在桌案後,含笑道,“我是可以擔保,隻是咱們怎麼還?咱們若有法子還世子的銀子,自然就能解眼前這個困局。”

屈管家愁腸百結與邵管家問道,“您是大管家,這事您拿個主意吧。”

邵管家麵沉如水,扶著額道,“國公爺庫房的鑰匙在我手裡,我少不得做一回賊,尋兩樣不緊要的東西出來,去外麵當了,先把日常這五千兩給補上。”

有了邵管家擔責,大家無話可說,要散會時,一貫不愛插嘴的李管事卻道,“國公爺怎麼還不讓世子夫人來當家?她若來了,掃一掃長房的地縫都夠公中吃香喝辣的。”

邵管家這廂夜裡真的去庫房尋了三件古董出來,國公爺是粗漢子,對古董並不太在行,邵管家挑著些看著不怎麼樣實則比較金貴的出來,去外頭鋪子當了三千兩回來,勉強能渡個幾日。

偏生怕什麼來什麼,二少夫人娘家二舅母夜裡在雪地裡滑了一跤,斷了一根肋骨,肋骨插入肺腑,人就這麼沒了,秦家也是名門望族,禮不可輕,秦家與老夫人徐氏娘家也是沾親帶故,國公爺吩咐管事們設路祭,還要正禮,幾位管事冒雪四處籌錢,秦氏急著回娘家探喪,派人去總管房催銀子,幾位管事忍不住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言下之意是秦氏平日也拿了不少好處,不如這一回就自個兒出了。

秦氏氣得不輕,罵了幾句,最終忍氣吞聲掏了體己。

臘月初五的夜,大雪紛紛,寧晏正在畫窗花,她平日裡是個調皮的,往年腦子裡就有各種花樣,可惜寧家無她用武之地,今年她打算自己設計窗花,便在宣紙上塗塗畫畫。

聽到如霜稟道總管房的事,無奈搖頭。

“但凡有人來求,就說我睡了。”

如霜屈膝,“奴婢這就去吩咐。”掀簾便出去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窗縫裡灌入一縷寒風,吹得宣紙颯颯作響,宣紙用和田玉的鎮紙鎮著,邊角依然往上翻滾,畫了幾朵窗花後,寧晏便興致缺缺,她想起了遠在邊關的燕翎,十四日了,都沒消息傳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可能不擔心的,冷風襲來,胸口一涼,寧晏隨口便道,“如月,把我的鬥篷取來,我有些冷...”

不一會,那件熟悉的狐狸皮鬥篷被擱在了肩膀上,一隻手順著那圈狐狸毛往她頸下替她裹緊。力道比平日要重許多,那手骨硌得她有些疼,正疑惑著,冰冷的寒氣從身後罩來,一顆冰渣子滴在褲腿上,很快遇熱化成水,滲入衣裳裡。

寧晏意識到什麼,猛地回眸,撞入一道漆黑沉湛的視線裡。

那張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隻是顯然消瘦不少,顯得五官輪廓越發深邃而帶著淡淡的鋒刃感,換做平常她是害怕的,今日卻是欣喜不已,

“爺,您回來了....”

寧晏的驚色伴隨著慢慢湧上來的歡喜,化作冬日裡一抹含香的露一點點滲入他心裡,她太美了,精致的眉眼,明豔的五官,就這麼落落大方毫無瑕疵地在他麵前綻放,仿佛是冬日裡盛開的彼岸花,妖豔又明媚,能化掉他身上結起的寒霜。

厚厚的鬥篷差點就要滑下,燕翎立即按住便乘勢將鬥篷連帶人一起擁入懷裡。

她就這麼撞上他的胸口,寒氣伴隨著他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衣領處的霜雪就這麼灑了寧晏一臉,她眨巴眼,委屈又無奈,最終還是欣喜的,嘴唇上粘些冰渣,很快化成水,她舔了舔,咽了下去,想說什麼,卻發現身後那對鐵臂鉗得越來越緊,她有些呼吸不過來。

夫妻二人在床下擁抱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今夜這個擁抱,卻給了寧晏安心。

他安全無虞回來了,她便放心了。

“世子....”嗓音軟糯,又輕又淺。

燕翎卻隻想將她抱得更緊一些,最後將她腰身給摟住,她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他身上。

那一夜他從雲旭手裡接過家書,藍色的夜明珠光亮下,“安虞否”三字,秀挺而飄逸,就跟蝴蝶似的展翅欲飛,他當時的心哪,是著實想她的。

想快點回到她身邊。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