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公府長媳 希昀 13336 字 8個月前

寧晏並非生來是淡漠的性子,她幼時十分的倔強,總覺著自己是父親的嫡長女,父親該是要疼著她的,也該要替她做主,每每被人欺負了,她就去尋父親伸冤,起先希望得到他的關愛,漸漸的,期待被磨得越來越單薄,隻要他能夠給她一個公道便如意,到最後,哪怕給她一個眼神她也認了。

終究,她在父親的冷漠下,徹底死心了。

她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最難得到的是一個人的心,而她能守住的也是自己的心。

當燕翎目露遲疑,並陷入沉默時,寧晏已露出了笑容,

“公主說的玩笑話,世子莫要放在心上,您想吃什麼?我明日給您做就是了。”

身為妻子給丈夫做一頓飯,實屬尋常,若她非要他拿心來換,便是矯情了。

燕翎看著一如既往溫柔而嫻靜的妻子,喉間有些發澀,淳安公主那句話驟然砸在他腦門,他一時有些發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寧晏拉住淳安公主的手,將她拉過門檻,含笑道,

“殿下,我要跟世子回去了,待得空,殿下出宮來尋我玩。”

淳安公主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話給燕翎造成了什麼影響,不情不願嘟起嘴,“時辰還早呢,你再陪我一會兒嘛,再說了,父皇要賞你,你正好當麵謝恩呀。”

恰在這時,司禮監掌印吳奎帶著幾名內侍追了來,先看了一眼燕翎的臉色,倒不像是動怒的,微鬆了一口氣,也摸不準眼下是何情形,便依著皇帝意思,先將人給支開,省得夫妻倆在皇宮起齟齬,便故作焦急道,

“世子,那頭烏日達差點與無忌公子吵起來,您快些去瞧一瞧。”

燕翎看著吳奎,約莫也猜到他幾分心思,既然寧晏沒有受傷,他倒也不急著回去,於是回眸看向寧晏,寧晏隻當他真有事,便溫聲道,“您快些去吧,我索性再陪陪公主,等會兒我自個兒先回去。”

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這會兒無端生分了些。

燕翎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淡淡頷首,轉身離開了。

吳奎朝其中一小內侍甩了甩袖子,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先跟燕翎走,回過身來立馬變了個笑臉朝寧晏作了一揖,“少夫人,世子沒嚇著您吧?”

司禮監掌印對柄內閣首輔,寧晏豈敢受他的禮,連忙避了避,又納了個福,“多謝公公掛心,世子並未責備我,反而誇了我呢。”

吳奎見她這麼說便放心了,又道,“少夫人且不如留一會,陛下等會有賞賜過來。”

寧晏與他道謝,後隨淳安公主回了延慶宮,淳安公主擔心寧晏沒吃飽,又傳了膳食來,寧晏坐在矮桌後,又填了些肚子。

淳安公主這會兒回想燕翎剛剛的反應,覺出一些不對勁,不滿道,“這個燕翎,沒長嘴嗎,換做崔玉,怕是說了一籮筐好聽的話,哄著你夜裡給他做好吃的呢。”

寧晏吃飽後,擱下筷子,用布巾掖了掖唇角,失笑道,“所以他不是崔玉。”

心裡想的是,燕翎不是信口雌黃之人,既然不愛她,就不可能說些謊話哄她。

淳安公主將鹿皮小靴往旁邊一踢,往羅漢床躺下,側身托腮望著寧晏,忽然對此事認真起來,頗有幾分不依不饒的架勢,

“晏晏,那個燕翎,該不會心裡沒你吧?”

數名宮婢進來將碗筷收拾走,其中一人奉了一杯茶給寧晏,寧晏接過,反問道,“我與他成婚不過數月,這會兒他說愛我,你信嗎?”

淳安公主尋思一會兒,嘖了嘖嘴,仰身靠在引枕上,雙手枕著後腦勺,“還真不信。”

寧晏掀開茶杯吹了吹熱氣,淺淺啄了一口,又循著到她身側的圈椅裡坐下,挨得她近些。

淳安公主心裡還是很不爽快,又爬了起來,“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寧晏將杯盞擱下,坦然笑道,“公主,若說沒有一點失落那是假的,沒有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尊重與喜愛,我亦然,我儘可能做到我的好,如果他也能將心給我,那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也不會因此心生埋怨。”

“這世間最大的煩惱便是將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去奢求一些彆人給不了的。與其日日庸人自擾,不如做好自己的事,總之無論是什麼境地,我都會讓自己過好,公主,您就放心吧。”

淳安公主見寧晏如此寬懷大度,也就丟開,“若他珍惜你,算他有眼光,若不能,咱們再換一個好的。”

兩個姑娘又想起先前五陵年少的話題,不免又笑作一團,寧晏又問起公主府建的如何了,淳安公主說的頭頭是道,片刻,皇後派人召寧晏去坤寧宮,淳安公主隨她一道過去,皇後受皇帝所托,給了寧晏十分豐厚的賞賜。

江南織造局進貢的各色絲綢十匹,一斛□□金三色南珠,大約有拇指蓋那般大,一對碧玉童子觀音,一對金鑲玉的鐲子,一套包含釵步搖華勝,簪子耳璫耳墜等十來樣點翠首飾,算是十分貴重了。

淳安公主親自送她到東華門,寧晏上了燕府的馬車回了府,到了府門口,許管家迎了上來,又瞥見宮人奉來賞賜,睜大了眼,這少夫人進一趟宮莫不是搬空皇宮了吧,這前前後後都幾輪了,心裡納罕著,麵上恭恭敬敬接過宮人賞賜,又悄悄塞了銀子給為首的內侍,道了謝,客氣將人送走。

許管家這廂安排幾名小廝幫著寧晏將東西送回明熙堂,寧晏累了一日,頭昏腦漲,將大氅遞給小婢子,進入東次間,徑直往羅漢床上倒了去。

如霜打了一盆水,如月提了一壺茶,一前一後進了裡間。

二人將寧晏從薄毯裡挖了出來,先伺候著她淨麵淨手,又褪去她發髻上繁重的發飾,

“姑娘,今日可是得了什麼好彩頭,宮裡賞賜一波一波的。”如月笑嘻嘻地扶著昏昏欲睡的她,將她身後擱了引枕,方將她放下去,寧晏一張小臉陷在軟巾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回頭與你們說,”她懶洋洋的沒睜眼,“今日府上還好吧...”

進來的時候覺得氣氛怪怪的,沒有往日熱鬨。

如霜道,“不好。”

寧晏嚇了一跳,立即睜開眼,困意頓失,“發生什麼事了?”

如霜又攙著她坐好,“今日國公爺在宮裡喝了酒回來,不知是何故便著人翻庫房說要尋一樣銅座的長信宮燈,約莫著是哪位友人做壽提及此物,這一查還得了,偏生此物被邵管家拿到外麵當了銀子,國公爺喝了些酒,雷霆震怒,當即下令查賬,”

“說什麼年初賬上還有五萬兩,年底怎麼到了典當古董的份上了,說他老人家也曉得賬目吃緊,卻也沒料到這麼緊,懷疑底下有人作祟,這會兒陳管家帶著人在賬房寸步不離,緊急查賬,可把二少奶奶與幾位大管事給嚇壞了,此刻想必均是熱鍋螞蟻,想法子脫身吧。”

寧晏斷沒料到出了這檔子事,意外之餘,又在預料當中,愣坐了半晌,擺擺手,

“隨他們鬨去吧。”

如月在一旁伺候著寧晏喝茶,解氣道,“姑娘,今日午時太後娘娘賜了幾大箱子東西回府,正巧被二房與三房的人給瞧見了,她們那頭急得替主子抹賬目,這會兒不知該如何羨慕咱們呢,管采辦的那個李嬸子,還特意攔住奴婢問,想來給姑娘您磕個頭,有意投靠呢。”

如霜也在一旁抿嘴輕笑,“庫房屈管家的媳婦屈嬤嬤,平日最是個捧高踩低的,今日遇見奴婢竟是主動遞了個笑,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一頭日薄西山,一頭被皇宮最尊貴的主兒爭相寵幸著,大家又不是傻子,眼見秦氏已撐不住這個家,都預先往寧晏這邊拜碼頭來了。

寧晏頷首,“無妨,該要結交的你們也結交著,不必拘束。”如霜與如月遲早都要跟著她管家,自然是先慢慢熟絡起來。

被這般打岔,寧晏也沒了睡意,去了明間,織錦芙蓉毯上擺了一地箱盒,皆是今日宮中所賜,她尋到長公主那隻八寶鑲嵌紫檀彩箱,吩咐如霜打開,裡頭整整齊齊鋪著好幾層匣子,將其全部搬上長條桌案,再一個個打開,珠光寶氣璀璨炫目,就連尚未掌燈的明間也跟著亮堂了幾分。

寧晏一直以為自己算是見過世麵,今日才曉得什麼叫真正的世麵。

整整十套描金妝奩盒,物件不多,件件價值連城,三套點翠金鑲寶石珍珠頭麵,一對通體翠綠的翡翠手鐲,戴在手腕如一汪翠綠綠的水,兩對和田玉籽鐲,溫潤細膩,其餘諸物無不精致,明陽長公主身為先帝與太後唯一的嫡女,其地位尊崇無可比擬,是真正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裡頭珍藏的珠寶更是萬裡挑一被她留下來的,彌足珍貴。

寧晏望著這一箱沉甸甸的溫情,眼眶漸漸泛了紅,長公主因產後體虛血崩而逝,難以想象她臨死前看著尚在繈褓的兒子,不能陪著他長大,不能看著他娶妻生子的那種遺憾。

寧晏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忍不住枯坐在圈椅裡垂了一會淚。

片刻她拂去淚珠,吩咐榮嬤嬤,

“去請周老嬤嬤。”

周老嬤嬤是長公主的乳母,一直在府上榮養著,寧晏問起她長公主平日喜好什麼經書,她打算素麵淨手替婆婆抄一份經書聊表謝意,周嬤嬤卻笑著道,“長公主殿下不信佛卻信道,尤愛讀一卷莊子。”

寧晏便打算親手抄一份《莊子》,回頭焚在長公主的陵前。

都督府一名官員告病,燕翎臨時奉命夜值,再過半月朝堂便要封印,加之皇帝千秋宴在即,使臣彙聚京城,六部九寺更是連軸轉,整個官署區燈火通明,徹夜不歇,燕翎也無暇抽身。

消息遞回燕府,寧晏正在打哈欠,原是強撐著等他回來,這會兒聽說他不回來了,寧晏坐在床榻有些發愣,今夜本不是他當值,他不回來,該不會是因白日那樁事尷尬吧。

寧晏也尷尬,於她而言,現在的日子已經夠好了,相互幫襯,同舟共濟不是夫妻最好的狀態嗎?多少夫妻一輩子同床異夢,甚至鬨得老死不相往來的,能相敬如賓已然不錯,家長裡短,柴米油鹽,再多的情情愛愛也能消磨乾淨,到頭來,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陪伴”二字。

倘若現在燕翎要與她談情說愛,撲過來說愛她,她反倒覺得不自在呢。

寧晏將紛亂的思緒拂開,倒頭睡下。

翌日晨起,徐氏告病,她也不必去請安,正好便趕去了一趟明宴樓,見了那從南洋而來的藥師,這名男子大約三十歲上下,生得五短身材,麵龐黝黑,操著一口並不熟練的中原話,寧晏與他交談片刻,二人也能磕磕絆絆的理解彼此。

事不宜遲,寧晏徑直帶著人來到戚府。

她沒有進去,而是吩咐雲旭以燕翎的名義將藥師帶去戚無忌處,她就坐在附近的茶樓喝茶。

也不知消息怎麼走漏了,被戚侯知道,親自來茶樓將寧晏請去府中,寧晏不能不給老侯爺麵子,便移步侯府。

戚侯將她迎至宴客廳,鄭重招待,侯夫人也在,中途有軍將有急事將戚侯喚出去,便隻剩下戚無忌與侯夫人,寧晏與侯夫人默契地沒提先前那檔子事,隻是在得知寧晏尋了藥師來給兒子看傷,侯夫人眉頭皺了皺,笑得有些勉強,

“這是哪裡來的人,妥不妥當?”眼神已往那南洋男子身上覷著,麵帶幾分嫌棄,那男子生得醜陋,笑嗬嗬盯著人瞧,一點都不懂禮節,她擔心寧晏病急亂投醫。

寧晏沒功夫理會侯夫人那些小心思,徑直與戚無忌道,

“戚公子,此人是來自南洋的一名藥師,他成功醫治過不少類似的病患,今日且讓他給公子試一試。”

戚無忌毫無保留信任寧晏,徑直往矮塌上坐下,將傷腿撩開,示意那名藥師給他看診。

寧晏與侯夫人對坐在一旁,侯夫人幾次想插話,戚無忌都沒給她機會,侯夫人心中憋屈,麵上隻得作罷。

雲旭在塌前隔著一張錦杌,那南洋藥師褪去一臉的溫煦,換了一副嚴肅的麵孔,擰著藥箱坐了下來,他先探手往戚無忌腿傷之處撫觸了一番,確認戚無忌疼痛的程度。戚無忌傷在左腿膝蓋下方那一小塊,皮膚略帶烏青色與左右膚色略有不同,藥師往下一按,疼得他肌肉抽搐,苦笑一聲,“您輕一些。”

寧晏與侯夫人就坐在屏風之外,寧晏喝著茶沒有與侯夫人搭話的意思,侯夫人擔心寧晏折騰兒子,心裡憂心忡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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