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2)

公府長媳 希昀 12245 字 8個月前

淳安公主在大婚前正式行了冊封大禮,戚無忌亦在公主冊封後被授駙馬朝服與儀仗,到了大婚當日,淳安公主清晨在奉先殿祭拜祖先。午時,朝臣皆在奉天殿舉行大宴。

戚無忌亦是自家祠拜過,再辭彆長輩出發趕往皇宮接親,他著大紅駙馬朝服攜雁至午門行三拜九叩之禮,自西角門入宮,等候公主鸞駕。

彼時淳安公主正在乾清宮拜彆帝後與諸親長輩,皇帝一麵沉浸在長子早逝的悲痛中,一麵又憂心活潑可愛的女兒嫁為人婦,眼眶數度泛紅,頗有些多愁善感。

皇後見他情緒難抑,勸道,“陛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喜事,淳安馬上就要進來了,您稍稍止一止吧。”

皇帝用龍袖揩了揩淚花,振了振精神道,“沒錯,朕該要高興,戚無忌視她如命,一人在邊關有同生共死之誼,當不會虧待她。”

片刻,公主在內監引導下入了乾清宮正殿,在她身後,跟著一捧著漆盤的內侍,遠遠的,似還聞著一些香味,皇帝沒在意,目光一直落在女兒身上。

淳安一身大紅宮裝喜服,頭戴點翠鳳冠含笑立在帝後跟前。

多麼肆意淘氣的姑娘,如今也出落得端莊秀美,皇帝眼眶又熱了起來。

淳安沒有半分即將出嫁的感傷,見帝後眼眶濕潤,反而俏皮地眨了眨眼,總算是將皇帝給逗樂了,在內侍引導下行四拜禮,待她起身,皇帝這才端起架子,語氣敦厚道,“從今往後,你既是皇家女,亦是戚家婦,需收斂性情,上敬尊長,下禮族親,與駙馬結琴瑟之好,同心同德。”

淳安屈膝道,“女兒謹遵父皇教誨。”隨後行至皇後跟前下拜,皇後又含著淚誡道,“往後在夫家,要循規蹈矩,切莫任性妄為,不能有失皇家體麵。”

淳安垂眸行禮,“女兒謝母後教導。”

皇帝見她舉止言行十分溫婉乖順,越發覺得女兒懂事了,思及她親母早逝,一人磕磕碰碰長大,心痛不已。

淳安轉身示意內侍將漆盤端上來,又吩咐宮人端來一長條案,將漆盤擱置在上,紅綢被掀開,露出一道紅燦燦的東坡肘子,皇帝愕住。

淳安指著那盆肘子含笑道,“父皇,女兒得知您心心念念要嘗這盤肘子,這三日從晏兒處拿到配方,親自下廚操練三日,總算得了一盤不錯的肘子,味道不比晏兒差,您嘗一嘗。”

皇帝這一刻談不上是什麼心情,隻覺心腔一時滿一時空,反倒越發難以自持,內侍在淳安公主示意下,取一塊肘子肉奉給皇帝,皇帝嘗在嘴裡,滑嫩細軟,有嚼勁又不油膩,當即震住了,這等滋味還真不亞於當年那道山河盛宴,不,是有過之無不及。

這是女兒親手所製。

皇帝克製著翻滾的心緒,與皇後一人一口,將那盤東坡肘子給吃了個乾淨。

外頭禮官已高喊吉時到,宗親命婦上前替淳安公主蓋上紅蓋頭,攙著她往外走。

帝後隨她至門廊前,迎著闊麗的晚霞,就這麼目送捧在手心長大的嬌嬌女一步一步走向遠方,霞光覆在她身後,大紅繡金鳳凰的裙擺昳麗生輝,她的身影如展翅的蝶漸漸模糊在淚光中。

行至宮門口,三皇子和五皇子並禮部官員及侍衛悉數侯在廊外,淳安乘小轎,由眾宗親命婦送至奉天門,寧晏身著霽藍繡金燕的縣君服,一路護送淳安公主小轎至奉天門外,彼時戚無忌與迎親的儀仗已在此處等候多時,寧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燕翎。

他穿著一品錦雞補子朝服,立在戚無忌身後不遠處,因為個子高,他刻意靠邊一些,寧晏朝他輕輕抿了抿嘴,燕翎捕捉到了寧晏那兩個甜甜的酒窩。

禮官高唱賀詞,禮畢淳安公主下轎入寬大的四駕婚車中,戚無忌翻身上馬引著婚車前往戚府。燕翎在人群中尋到寧晏,牽著她出了午門上了燕家的馬車,一道隨送嫁儀仗趕赴戚家吃席。

到了戚家門前,燈籠滿掛,流金炫彩,正是天色將暗之時,朦朧的紅光與彩霞交織浮在半空,燕翎將寧晏送至戚府側門,女眷從側門入府去垂花廳吃席,寧晏掙脫他的手要進去,第一下卻沒掙脫開,扭頭去瞧他,燕翎臉上並無喜色,那一貫溫柔含情的眉目裡,流淌一抹愧色,深深的,跟揮之不去的疤嵌在那雙極為好看的眸魄裡。

寧晏大約猜到他的心思,用力回握了下他的手心,“都過去了,人要往前看。”過往的荊棘何嘗不是為了鋪就更好的現在,寧晏朝他揮揮手,迎上熱情來打招呼的女眷,與大家有說有笑進了戚府。

燕翎來到前廳,被崔玉拉去席麵上,其他人時不時起身四處應酬,唯獨他一個人枯坐不動,那自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難過化作一張無形的屏障,將他隔絕在這片喧鬨和喜慶之外。

就那麼看著戚無忌牽著淳安進入廳堂,看著他們三拜天地,朝戚侯與侯夫人行拜禮。

過往的畫麵一點點翻湧出來,原先那些不在意的細節一下子充滯在腦海裡,窒息的痛漫過心口,一口口冷酒下去,澆滅胸膛的灼熱,片刻後,那冷酒以更加燙人的熱度灼在他肺腑,竄至那猩紅的雙眸,那一團團紅光與喜慶的笑臉從眼前漫過,無情地在鞭撻他。

沒有人察覺這位年輕閣老的悲傷,好像他本該是這等模樣。

比起前院的熱鬨,後院則井然有序,侯夫人臉上雖掛著笑,大家卻看得出來她笑得勉強,並非是不高興,更多的是忐忑,娶了一位公主媳婦,麵上是榮光,內裡卻艱難,她就戚無忌這麼個兒子,本以為有朝一日也能擺擺婆母威風,不成想娶了一尊佛回來,旁人都有媳婦伺候,她怕是得伺候媳婦,想一想,就笑不出來。

寧晏與雲蕊之坐在垂花廳,年輕夫人與姑娘都聚在這裡,大家對泉州開禁的事十分好奇,紛紛圍繞寧晏身側打聽,寧晏耐心解答。

“哎呀,可惜泉州太遠了,否則我一定得去瞧瞧。”

寧晏輕笑道,“有機會的....”燕翎已吩咐府上幕僚在籌劃建海港的章程,津口離著京城近,若當真開放海貿,其規模定在泉州之上,屆時場麵更為壯觀。

戚無雙帶著家中女婢過來擺果奉茶,立在廳口遠遠朝寧晏望來一眼,她可以不再針對寧晏,卻不意味著會來討好,故意尋著旁人說話,隻讓女婢過來擺茶。

寧晏自然不會理會她,雲蕊之在一旁悄悄告訴她,淮陽侯世子程毅已在今年開春娶了大理寺卿家的閨女,戚無雙那年若沒在侯夫人壽宴上鬨事,嫁去淮陽侯府的就該是她,那程毅心儀她多年,淮陽侯府又看重她,本是一門好姻緣,就這麼給作沒了。

恰恰今日那程少夫人也在場,人就坐在寧晏身側,看到戚無雙在另一頭遲遲不來,攏著袖鄙夷一笑,“戚大姑娘真是好命,旁人在您這樣的年紀都早早在夫家操持家事,倒是您還能在家裡當閨女,過著舒坦日子,旁人豔羨不來呢。”

程毅喜歡戚無雙的事,闔京皆知,程少夫人嫁給程毅之前也告訴自己不要去計較,可真真睡一個被窩裡,麵對丈夫的刻意掩飾,心中多少有幾分不快,故而今日見著戚無雙,便有些按捺不住。

程少夫人話裡話外都在諷刺戚無雙嫁不出去,依著戚無雙脾氣怕是要將人給趕出去,可想起父親的警告,她硬生生把這口氣咽下來,

“女人除了嫁人一途就沒彆的事了嗎?我想嫁便嫁,不想嫁我爹娘亦可將我留在家裡,我著實有這等福分,程少夫人羨慕不來也怨不著誰。”

“哦對了,我打算去邊關組建一隻女子軍,男人能上戰殺敵,我也可以。”戚無雙是個不服輸的,她性情雖驕縱,卻不是燕玥那等嬌生慣養的女子,這一回她聽說兄長與淳安在邊關大殺四方,也心生向往,即便她不能嫁給那個男人,至少也可以追隨他的星光前進。

程少夫人聞言自然是不服氣的,她一向伶牙俐齒,“這麼說,戚姑娘也打算東施效顰了?”

“什麼東施效顰....”戚無雙視線在寧晏身上一落,嗓音戛然而止。

寧晏的功績被傳得神乎其神,京城人人樂道。她如今信誓旦旦要去邊關當女兵,不就是效仿寧晏麼。

“女子行軍打仗非同小可,戚姑娘想要精忠報國我能理解,可彆連累彆人與你一起送了卿卿性命。”

戚無雙七竅都在冒煙,也知這等事糾纏無益,等到拿出本事來,旁人自然服她,她忍耐著點頭,“多謝程少夫人指點。”轉身離開了。

程少夫人朝她背影眨眨眼,“脾氣還真收斂了?”

話落,卻見戚無雙走出幾步忽然停下來,轉身看著她,“程少夫人,我並不喜歡程毅,你犯不著針對我,也犯不著嫉妒我。”

程少夫人傻眼了,“我嫉妒你?”她冷笑一聲,揚聲道,“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你喜歡的人對著他心愛的妻子體貼入微,喜歡過你的男人對著我噓寒問暖,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值得我嫉妒嗎?”

眾人感慨:程少夫人這張嘴啊。

戚無雙眼角狠狠抽了幾下,拳頭都捏著颯颯作響,念著今日兄長大婚,終是拂袖而去。

待她離開,雲蕊之勸著程少夫人道,“你少說幾句,小心回頭到了家裡落不著好。”程毅這個人雲蕊之還算了解,護戚無雙護到骨子裡,程少夫人今日給戚無雙難堪,回去沒準吃排頭。

程少夫人懶懶撫了撫裙擺,氣定神閒道,“沒事,誰還沒幾個青梅竹馬呢。”

眾人扶額。

這時,一宮婢來到寧晏跟前稟道,“公主已與駙馬喝完合巹酒,遣奴婢請縣主過去說話。”

戚無忌大約要去外頭敬酒,一時半會回不去,寧晏與雲蕊之淨了淨手,連忙跟著女婢來到婚房。

嬤嬤們都已退去,婚房內喜燭通明,寧晏乍然踏入東次間,恍惚有種回到洞房之夜的錯覺,她定了定神,卻見公主已取下鳳冠正在屋中活動筋骨,“沒想到成婚這麼累,我這胳膊腿啊都不是自個兒的,今夜洞房怕是不成了....”

雲蕊之跟在後麵進來,笑盈盈道,“洞房也犯不著你費勁,你說不成,駙馬還沒答應呢。”

公主聞言往寧晏瞥了一眼,輕咳一聲,“是我失言....”

寧晏掩嘴輕笑,雲蕊之見狀打量一人,“怎麼,這是有什麼我不知的典故?”

“沒有,沒有...”淳安麵色微有幾分窘紅,拉起雲蕊之問起了花廳的事,“聽說戚無雙被程毅媳婦給懟了?”

雲蕊之斜了她一眼,“你這什麼意思?看自己小姑子笑話?”

“怎麼會呢?”淳安摩拳擦掌道,“我還打算好好教導教導小姑子,教她怎麼做人,絕不能讓她辱沒戚家威風呢。”

寧晏見一人這話題聊得沒邊,拉著淳安公主坐下道,“行了,你有點新娘子的模樣,坐在這好好等駙馬回來。”

淳安一條腿翹了起來,樂得看著寧晏,“你以為我是你,洞房任由丈夫冷落,你等著瞧,若駙馬不行,我即刻辦了他。”

雲蕊之哈哈大笑,坐在她另一邊,挽著她胳膊道,“你出宮前,皇後娘娘沒教導你,讓你循規蹈矩,不能失了皇家體麵嗎?”

淳安一本正經道,“我沒忘啊,我與駙馬在邊關約法三章,我們家的規矩就是公主為天,駙馬為地,我這不就是在循規蹈矩嗎?”

寧晏和雲蕊之服氣地點頭。

“突然發現,崔夫人也不過爾爾了...”雲蕊之歎道。

淳安目光在一人身上流轉,最後望著寧晏感慨道,

“說來說去,咱們這群人中最沒出息的就是晏兒了,你什麼時候能給我支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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