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齊愣了一會兒, 往後仰著,重複了一遍傅野的話:“……結婚?”
傅野嗓子發緊。緊張。
他若無其事地問:“你想過嗎?”
周齊嘴唇發紅, 沉默著,盯著傅野。他輕而易舉地能從周齊眼中看出對他的喜歡,可也隻有一點點對情人的喜歡, 沒有彆的了。
周齊突然笑了,抬著眼瞼, 戲弄道:“傅老師, 你是在求婚嗎?”
“不是。”傅野麵色很淡,“隻是想問你……你想嗎?”
周齊咬了幾下薄荷葉, 問:“你呢,你想嗎, 你想和我結婚嗎?”
安靜。
安靜。
然後:“想。”旭日初升,車馬未行,房間靜得連傅野說的話都落地無聲。不願啟齒的話隻要打破了一個小小的角,其餘的話便也衝破了往日矜持的束縛。傅野語氣平靜地說:“這不是求婚,隻是在詢問你的想法。”
周齊又愣了一下,用力地把口腔裡的薄荷葉咬碎了, 瞧著傅野,問:“我跟你倆男的,又不生孩子, 結不結婚有區彆嗎?”
“有區彆。”傅野輕聲說,“周齊,我想當你的丈夫, 不是情人。你可以有很多情人,但丈夫隻會有一個。”
“不,不一定吧。”周齊居然結巴了,又他媽很呆b地說,“其實沒區彆——男朋友有分手的,結婚的有一婚二婚三婚四婚的,男朋友和丈夫就是在法律上的……”
傅野微地一笑,打斷了:“周齊,我不可能和你離婚的。”
“結了就不讓離,那誰敢跟你結婚啊?”周齊想閉嘴,但嘴沒聽使喚。
還沒結婚,就開始考慮離婚了。
傅野微笑著問:“那你又為什麼認為如果你和我結婚,一定會有離婚的那天呢?你是不信任我嗎?”
周齊:“……沒,我信你。”
傅野又問:“那你是認為我不好,不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
“沒,你特彆好,比我好多了。”周齊低下頭,想了好半天,半抬起眼,說,“但我不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他笑了聲,“特彆差勁的那種。”
是很差勁。天天勾三搭四,夜不歸宿,抽煙喝酒,燙頭熬夜。通宵打排位打十幾個小時不嫌累,和他上床一小會兒就受不了了。
吃飯也不好好吃,隻知道喝可樂,一點兒都不聽話。
傅野默默地想。
可——“可我想和你結婚。”傅野耳朵發燙,不吭聲了好幾分鐘,慢慢往周齊那邊靠近了一點,嚴肅到近乎肅穆,又聲音很低地說,“周齊,我愛你。”
你喜歡我。
可我愛你。
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這樣的愛一個人了。
在法國多留幾天,好處是可以出去逛逛巴黎12歲以上準入的娛樂場所,不好處就是他趕不回國內看今年的全球總決賽了。
總決賽全球同時刻直播,周齊隻能在網上看直播了。
國內下午三點,法國上午九點。
但看直播這件事一個人看是沒意思的,甚至兩三個人看也意思不大,要到公共場合,比如到網吧去看,才有樂趣。
周齊找了間網咖,一過前台,機子前麵的客人有二分之一都是亞洲麵孔,中國留學生三五成群,和朋友坐在一起。才八點半多,總決賽還沒開始,屏幕上卻都在刷總決賽的全球直播。
天花板燈光不亮,幾排機子到頭的牆上掛著一麵大尺寸的液晶顯示屏,正在轉播今年的全球總決賽,一男一女,法文解說。畫麵跳轉,開始介紹今年最終入圍總決賽的兩支戰隊,兩支隊的隊員們的臉不斷交替出鏡。
其中一張圓臉,現實160斤,上鏡180斤,卷卷毛,小圓眼。
正是江正鳴。
江正鳴今年超常發揮了。半決賽cmr很險,去年的總決賽江正鳴是全隊核心,但今年cmr春夏常規賽失利,江正鳴狀態失常,隊伍核心就慢慢在從江正鳴轉移到adc身上,把隊長打野的壓力分給了彆的隊友。有效果,但見效甚微。
直到今年半決賽,對手了解到cmr現在轉成下線adc核心,就上來優先抓崩了cmr下線,打亂cmr全隊節奏。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下線全崩,上線不占任何優勢的時候,野區之中挺身而出了一個胖子,和中單兩個人力挽狂瀾,逆轉了整輪比賽。
打滿五局,三比二晉級決賽。
周齊也很驚訝,一個連彆人罵他他能崩潰得把各類論壇app反複卸載再重裝,一邊崩潰一邊去看彆人又罵他罵了什麼的死小孩兒,居然能頂住全線崩盤的趨勢,把進決賽的名額保下來了。
周齊看了錄播。
去年賽前采訪,江正鳴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從感謝俱樂部培養到感謝父母的不理解,又放狠話從lms賽區放到了lcs賽區,一直放了半個地球,主持人讓他閉嘴了他才停了下來。
可今年賽前采訪,江正鳴就說了一句話。
“想贏。”
主持人開玩笑地問他,他是想贏互看不順眼的戰隊呢,還是想拿今年冠軍。
江正鳴搖搖頭:“都不是,也都是。”
看不順眼的戰隊要贏,冠軍要拿。
那個天天挑他刺兒,找他茬兒,打壓他嘲諷他的狗逼,也必須贏。
周齊跟江正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周齊樂於在江正鳴的眼裡,見到和他一模一樣的想法:贏。
必須贏。
網咖有好幾排機子的外間,也有內裡雙排五排的包間。
周齊來網吧是想在外麵跟彆人一塊兒看總決賽的,但傅野跟著他,周齊就沒辦法了,隻能去開個二人間。
今年的總決賽,lpl賽區的cmr對lec賽區的hb。
lec賽區,歐洲賽區。
到了總決賽了,五局三勝製。
包間裝潢簡潔,一張方形寬桌,對放著兩台台式機,兩張電競椅。
周齊先去開了台機子,扭頭卻看見傅野還站在門口,盯著他,或者是他的位置,一動不動。“你在那兒站著乾嘛?”
傅野一直盯著他,說:“有種……好像和你來過這裡的錯覺。”
周齊一愣,又笑了:“你來過網吧?”
“沒有。”
周齊回過頭,輕描淡寫道:“錯覺不用多想。”
傅野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挺好。
記得未必是好事。記得了,分手這事反而更讓人難接受。
周齊有時候也會想——他怎麼這麼混蛋呢?
這個問題他十幾歲的時候想過,最近又開始想了。想他怎麼能這麼混蛋,想他怎麼能是個不懂一點人規矩的混蛋。
可混蛋久了,就習慣了。
他打小懶得去想明天。到現在為止,周齊想過的最遠的明天是他奪雙冠的那天。這是劉正國給他規劃出來的明天。
雙冠以後可能還有三冠,三冠以後,一年一年,到他退役。
退役以後,沒想過。
沒想過退役以後,也沒想過他會在拿雙冠前廢了一隻手,更沒想過還有去彆的世界做任務這一茬。傅明贄從來不在他有限、短淺的規劃裡,他也想不出來作為情人他和傅明贄的明天。
周齊心知肚明,他屁也沒有。
隻有喜歡了。
他真喜歡傅明贄。喜歡得什麼事都想順著他、依著他,哄他高興。
隻是沒有以後。
習慣性的,周齊又想抽根煙,就從兜裡掏了根牛奶棒棒糖,拆了塑料紙叼在嘴裡,含含糊糊地說:“你在這兒等我……我去買兩瓶飲料。”
“嗯。”傅野望著他。
周齊帶了兩瓶啤酒和一盤炸雞回來,瞧見傅野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對麵的機子連動也沒動,還關著機。已經九點開始比賽了。
周齊瞧了傅野一眼,又瞧了傅野一眼,瞧了好幾眼,才不情不願地去開另一台去了。
傅野拉住了他。
周齊扭頭:“?”
傅野語氣矜持地問:“可以坐過來嗎?”
周齊看了眼他開好的機子,想了一會兒,去哼哧哼哧地把另一台電競椅抬了過來,拉近到傅野身邊,跟傅野排排坐好。
傅野捏了捏周齊的手,說:“坐過來。”
周齊:“?”
傅野手指動了動,一本正經道:“坐我腿上可以嗎?”
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