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領旨。”楊彪領頭,抬手沉聲應道。
劉辯那點微笑沒了,又拿起下麵一道奏本,看了眼,道:“這種輯好本事,手段玩的花哨,河南尹一半的秋糧入了他的口袋。”
眾人沒有接話,種輯一事,裡麵涉及了眾多事情。
楊彪一臉鐵色,抬手道:“啟稟陛下,種輯是臣舉薦,臣識人不明,以有此禍,請陛下治罪。”
劉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要說識人不明,朕也有一份。說說這個案子。”
楊彪似要說什麼,還是慢慢坐了回去。
司馬儁抬起手,聲音頗為洪亮,道:“啟奏陛下,種輯一案,事事清楚,證據確鑿,臣請嚴懲!”
在這裡,敢說比較乾淨的,也就司馬儁了,他複起才不過十多天。
鐘繇餘光掃了他一眼,稍稍沉吟,抬手道:“陛下,臣請以禦史台,刑曹,廷尉府,三法司公審此案。”
劉辯神色不動,道:“朕的意思,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案子?河南尹,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幾步路的距離,五千石糧食,搬運都要個把時辰,怎麼就所有人都看不見,不翼而飛了?”
司馬儁抬起手,請罪道:“陛下,刑曹失察,請陛下治罪!”
劉辯沒理他,臉色微冷,道:“新政推行將近一年,河南尹是率先改製,各級官吏補充的最為完整,怎麼就沒有一個人揭發?上上下下數十人,全數與種輯沆瀣一氣,貪瀆秋糧?我大漢的官員,就沒有一個還有操守與良心的嗎?”
朝臣們紛紛躬身,沉著臉,無話可說。
河南尹一事,看似很荒唐,其實在現在,整個大漢,都是最為常見的,一點都不稀奇。
隻不過,沒人敢告訴宮裡‘聖潔’的陛下罷了。
末尾的陳宮猶豫著,倒是很想辯解一句:很多人是被蒙蔽的。
但他沒敢說。
一來,他不夠資格說話,二來,即便被蒙蔽,他確實充當了幫凶的角色。
劉辯見著他們不說話,神情越冷,將身前的十幾道奏本,全數扔了下去,大聲道:“上黨郡秋糧隻有三千,雁門兩千,陳留三千五,偌大的山陽郡,隻有一千二百石!什麼拖欠官員俸祿,剿匪錢糧、士紳的借款,還有什麼為老娘治病,贍養孤老,路上被劫的,淋雨泡水的,失火焚燒的,甚至於蟲蟻啃食都出來了!”
朝臣們看著一地散落的奏本,齊齊伏地。
劉辯說著更加生氣,怒氣填胸,咬著牙道:“那是朝廷的秋糧!不請旨,不請命,隨隨便便就處置了!?一個招呼都不打,這大漢朝,是他們家的嗎?”
“臣等知罪!”伏地的朝臣們,心驚膽戰的齊聲道。
劉辯微微低頭,強壓怒氣,道:“不用告訴朕你們知罪,說點有用的!都起來,丞相,你來說!”
一眾臣慢慢站起來,這次沒人再敢直視劉辯,餘光偷瞄一眼,連忙縮回去。
楊彪胖臉如鐵,抬起手,滿麵肅容,道:“啟稟陛下,臣以為,大小官吏貪瀆成風,必須遏製,臣請嚴查!”
劉辯冷眼看著他,道:“怎麼嚴查?”
楊彪道:“臣請以從尚書台開始,嚴查所有人,凡事涉及貪腐,一律嚴懲不貸,不論任何人,臣願帶頭,接受禦史台,刑曹的核查!”
劉辯雙眼微微眯起,盯了他一會兒,轉向王允,道:“王卿家?”
王允連忙抬手,沉聲道:“陛下,臣請即日推行‘裁減冗官’,以蕩濁揚清,去除汙官濁吏,澄清吏治!”
劉辯不置可否,目光環顧一眾人,落在了劉協身上,道:“皇弟,你怎麼看?”
劉協一直想做個透明人,不參與朝政,見劉辯問起,連忙道:“回陛下,臣以為,禦史台的監察禦史或有涉案,臣請交叉巡視,以防微杜漸!”
劉辯輕輕點頭,道:“皇弟說的有理。”
旋即,他看向荀彧,道:“荀彧,山陽郡到底是怎麼回事?”
荀攸,鐘繇等人心裡一驚,陛下可從未在這種稱呼稱呼‘全名’,但凡有,那就意味著憤怒!
荀彧麵不改色,抬起手,道:“回陛下,山陽郡太守王朗欲查秋糧明細,有諸多縣令聯合當地世家阻撓,監察禦史戲誌才查到證據,但被湮滅,兗州牧劉岱正在審理。”
劉辯冷哼一聲,道:“指望他們查清楚,不會又向種輯一樣,上下沆瀣一氣,拿出一個大道理來壓朕吧?”
荀彧抬著手,低頭躬身。
劉辯又轉向荀攸,道:“荀卿家,河南尹一案的大小官吏,全數是由吏曹補缺,你不給朕一個解釋嗎?”
荀攸抬手,道:“臣失察,請陛下治罪!”
劉辯的目光又看向蔡邕,道:“蔡卿家,這些人都是太學、鴻都門學聯考錄進,他們的文章寫的真好嗎?品行之前就沒有半點疑慮嗎?”
蔡邕直接伏地,道:“臣知罪!”
“知罪?”
劉辯神情不善,語氣更冷,道:“你們除了知罪?還知道什麼?四州的錢糧,預計二十二萬,後來十五萬,到了入庫,隻有十萬?你們光知罪就夠了嗎?”
朝臣們伏在地上,神情各異,不少人頭上冷汗涔涔,心驚膽戰,大氣不敢喘。
劉辯看著一個個後腦勺,怒氣半點未消,反而更加上湧,直接冷聲道:“那種輯,斬立決,傳首四州!河南尹上下,全數罷除,永不敘用!”
潘隱出列一步,躬身默記。
劉辯盯著荀彧,荀攸,鐘繇等人,雙眼半眯,閃動著異色,忽然道:“丞相言之有理,俸祿加一千,總理政務。準王卿家奏,儘速啟動‘裁減冗官’,刑曹由你直接指派。”
“臣等領旨!”楊彪,王允起身,抬手道。
楊彪心頭長鬆一口氣,因為劉辯沒有追究那‘硯台’的事。
王允暗自欣喜,雙眼中厲芒一閃。他不止可以繼續‘裁減冗官’,刑曹又到了他手裡!
劉辯壓著火氣,心裡轉悠著,看向劉協,道:“禦史台,皇弟,你親自掛帥,各郡派遣監察禦史,交叉巡視,但有不法,一律嚴懲不貸,凡是求情遊說,同罪論處!”
劉協小臉瞬間繃緊,猶豫了下才道:“臣弟領旨!”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了具體的事務!
安排好這些,劉辯在大殿眾人身上搜尋,心裡原定的計劃慢慢被推翻,神情晦澀一動,沉聲道:“廷尉府,各州準備三路巡視判官,審斷各州縣疑難雜案,對於肆意判斷的大小官吏,一律罷除,嚴肅追究!”
鐘繇滿麵肅色,抬手道:“臣領旨!”
劉辯旋即就看著荀攸,荀攸,眼神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
有些悄悄注意到了,不禁看向兩人,心裡莫名一驚。
丞相楊彪‘無為’,左仆射王允‘剛愎自用’,在他們一係列爭鬥下,具體的政務,其實落到了六曹手裡。
而六曹,是以‘二荀’的吏曹、戶曹為核心。
荀攸作為最早投靠劉辯的人,幾乎所有人都在猜測,他不用多久,即將步入尚書台,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但是,看著陛下的表情,貌似不像!
“蔡邕,”
突然間,劉辯看向了便宜老丈人,道:“你身為太常,主理太學、鴻都門學,而今發生這麼多弊案,你有何話說?”
蔡邕下意識的動了下喉嚨,急忙道:“臣知罪!”
“又一個知罪!”
劉辯對著老丈人沒有絲毫客氣,直接道:“罰俸一年,降三等留用。”
蔡邕頭埋在雙臂之間,雙眼看著地麵,臉色變了又變,聲音有些發顫的道:“臣領旨,謝恩。”
原本,他也暢想著成為下一個何進,開辟大將軍府,一展抱負。
卻不曾想,迎來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
其他人朝臣更加心驚了,這可是蔡邕啊,生下皇長子的蔡文姬的親生父親,當今國丈!
一些人已經慌亂的無所適從,手都不知道放哪裡了。
哪怕已經躲過一劫的楊彪,此刻頭上冷汗涔涔,卻不敢擦,脖子上不知不覺濕了一片。
劉辯拿了蔡邕開刀,坐直一點,淡淡道:“荀彧,你身為戶曹尚書,這秋糧少了一半,你可有解釋?”
荀彧仍舊從容,神色不變,抬著手,道:“陛下,臣請以太倉統管各地州、郡、縣庫,以治粟都尉直接運抵,其他人不得插手。”
劉辯不由哼笑一聲,道:“這就是你的辦法?朕拿十萬石,豈不是就這樣沒了?都說你老成持重,能力超群,朕看你是糊塗!罰俸一年,降三等留用!”
“臣領旨,謝恩!”荀彧抬手拜下,語氣平靜如常。
鐘繇,韓斌等人餘光瞥著,心中壓抑,呼吸都變得困難。
“荀攸,”
劉辯看向荀攸,道:“自改製以來,所有大小官吏,皆出自你吏曹,為了幾個官位,你也曾與王公爭的麵紅耳赤,而今又如何?河南尹不說,並州上上下下,兩百多人涉及貪瀆,你當的好官!”
荀攸已經有預料了,雙手僵硬,緩緩伏地,道:“臣,知罪!”
“朕降你三等,”
劉辯已經厭煩這個‘知罪’了,冷聲道:“並州的事,你親自去料理,料理不清楚,你遞辭呈上來,不用回京了!”
“臣領旨、謝恩!”荀攸跪伏在地上,沒有荀彧的平靜,語氣中都是慌亂。
朝臣們眼見著最為得寵,前途最為光明的幾人全數落罪,一個個心慌意亂,心驚膽戰。
劉辯又看了眼蔡邕,荀彧,荀攸三人,目光冷峻,沉聲喝道:“尚書台,禦史台,即日起,給朕動起來,再有人敷衍塞責,懶政怠政,朕絕不容情!”
“臣等領旨!”朝臣們齊齊應道。相比於之前的清朗,這一次,語氣中的顫音清晰可見。
劉辯神情平靜,靜靜審視著這群人,想了又想,原本計劃的對鐘繇,韓斌等人的處置暫且放下了。
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遺漏,劉辯起身,淡淡道:“退朝!”
朝臣們心有餘悸,見劉辯這麼走了,又頗有些意猶未儘,卻又害怕繼續追究下去,紛紛抬手道:“臣等恭送陛下。”
劉辯大步出了側門,沒走幾步,突然又想起來,與潘隱道:“你傳旨,河南尹一案,由刑曹與洛陽府共查,各處的災民要好生按照。通知大司馬府,必要的話,要有所應對。”
“是。”潘隱低著頭應著,餘光悄悄觀察著劉辯的側臉。
不止是朝臣們恐懼,潘隱也不安。
劉辯麵無表情的,慢慢走著,想著剛才的一係列處置,道:“潘隱,你說,朝臣們會是什麼反應?”
潘隱強壓著不安,急急組織著措辭,道:“陛下,想必,朝臣們會體悟上心,用心用事,不敢懈怠。”
劉辯哼笑了一聲,道:“朝臣們要是你這麼愚笨,朕就用不著費這麼多心思了。”
潘隱一怔,費心思?
他仔仔細細又想了一遍,殺了種輯,處置了蔡邕,荀彧,荀攸等人,這裡麵,有其他的目的嗎?
潘隱左思右想,還是想不明白,陪著笑臉,跟在劉辯身後側道:“小人愚笨。”
劉辯餘光瞥了他一眼,道:“你盯著他們,有什麼動靜,立即報朕。”
“小人明白。”潘隱連忙道。
皇城府是皇甫堅長為校尉,可暗中控製的,是潘隱這個大長秋。
先更後修。
七千字大章,求月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