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沉卻立刻捕捉到了她,那雙深冷如墨的眼看過來,就見周曉月在絞儘腦汁地幫他想詞。其實周曉月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圓場方式,但還是想要幫衛沉度過這個關卡。
她把嘴唇張大,一個字一個字地給衛沉提示。
她沒有顧忌這樣會不會變醜,變得難看,隻是想要竭儘所能地提供一些幫助。
不過在衛沉的眼裡。
周曉月任何一個模樣都不會顯得醜,哪怕神情搞怪到極致,他也看得目不轉睛,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光。
他盯著周曉月那張不斷開合的紅唇,連那下嘴唇上一小塊淺淺的印子都沒有錯過。
“你們好。”
衛沉終於說話,他不管霍家那邊精心準備的開場白和陳述詞,反而對周曉月臨時抱佛腳想出來的話珍惜不已,忠實地複述。
“這,是我和大家……第一次見麵,有什麼地方沒有做好,希望……多多包涵。”
因為是在學周曉月說話,衛沉說得稍微慢了一些,略顯僵硬。
周曉月見衛沉真在按自己的話說,心裡反而更緊張,她擠不出更多的話,越來也磕絆。衛沉卻當真學了每一句,乖巧至極。
但是他展示出來的生澀,卻在這樣大型的場合裡顯得紮眼、刺目,連氛圍都變得有些尷尬。
如果是霍長英,就覺得不可能有這種失誤。
這些客人大多是霍家的朋友、霍家的商業夥伴,還有一些沾親帶故的熟人,他們都是見過霍家另外一個年輕人的表現。
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霍長英式的從容優雅。
現在,要讓他們重新適應一個全新的繼承人,就覺得處處都不太對勁。他一出場的時候,人們還有些震撼,抱起期待,當這點期望落空,隻會覺得更加失望。
而且衛沉確實沒有按照霍家的安排表現。
他也沒有達到霍家的預期。
甚至都沒有做到最低的那個要求。
衛沉卻不管不顧,當他自覺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又點點頭,微微躬身往後一退,把位置還給霍老爺子。
他待人接物是禮貌的。
然而霍老爺子一直沉穩平靜的神色卻微妙地變了一下,他皺起眉頭,終於還是表達出一絲輕微的不滿。
安靜的空氣中。
忽的,響起一陣“啪啪啪!”的突兀掌聲。
周曉月帶頭鼓起掌,她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她認為衛沉已經努力地說完了,就值得鼓勵和誇獎。
而且,衛沉也做得很好了,無論怎麼緊張也沒有在臉上透露出來,一點也不怯場。
比她厲害多了!
“曉月!”
周母見氣氛不對,還想拉她,被周曉月躲開了。
周曉月硬著頭皮用力地拍手,她拍得掌心都紅了。那張俏麗的臉都泛起紅暈,像是把腮紅塗抹開一樣,將一整片雪白瑩潤的肌膚都染成了粉霧,勾得人心癢癢。
她還小聲說:“爸爸,媽媽,他都介紹完了,就應該鼓掌的呀。”
周母猶豫一下,還是跟著鼓掌,周父隻好應和地拍了拍。
掌聲漸漸響起,連成一片,讓氣氛一鬆。
“好了好了。阿沉剛回來,有點不適應。今天,也就是帶他給大家照照麵,認識認識。”霍老爺子壓下掌聲,把話揭過去。
宴會上的人都很配合地笑了笑。
能和霍老爺子說上話的,也開口打圓場。
“唉,你說你這,突然把我們這幫人都叫過來,然後一下子就讓這孩子出來,一個個打招呼,他肯定緊張!”
“是啊,估計是看我們麵生,肯定不習慣。”
“性格挺靦腆的,這樣好,耐得住性子……”
周曉月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見霍家主桌上傳來一聲壓得極其低的咕噥:“切。”
“說得再好聽,還不是在外麵養廢了。穿上龍袍,也不是太子!”
周曉月就坐在旁邊的桌子,她聽到了。
其實她在今晚的宴會上已經明裡暗裡地感受過不少的嘲笑,很多根本不會讓她聽到,但那種暗含鄙夷的輕蔑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知道大家不太喜歡自己,也知道了原因。
在徹底改變之前,周曉月都是默默告訴自己不去理會那些難聽的聲音。她更想用實際的行動證明自己不是他們口中那樣指望著一個有錢老公過一輩子的女孩。
但是。
這句嘲諷衛沉的話落到周曉月耳朵裡,她一聽,氣得臉都紅起來。
她轉過頭搜尋,一下子就找到了說話的那個人。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坐在主桌上,就是滿臉牢騷,有點不耐煩。是霍長英的表妹霍長怡,周曉月和這個表妹熟悉過一段時間,但是總是持續不了。
最親熱的時候,周曉月也叫霍長怡表妹。
周曉月和霍表妹一起逛街的時候,經常能一次性刷爆信用卡。
霍家當然看不上這點錢,周曉月以前沒概念,還跟著一起大手大腳地花,她就算花了一二十萬給霍長怡買包,又算得了什麼,根本就不入對方的眼。
周父周母卻很認同,常常鼓勵她和霍家人親近。
現在周曉月知道,自己那樣做是不對的。
她也知道,霍長怡這樣說話,更不對!
周曉月第一次沒忍住,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正常音量說出一句,足夠讓霍長怡聽到了。
“不能這麼說呀。穿上龍袍的,當然不是太子,穿上長裙也不是公主,因為,這裡是是現代中國,不是封建王朝,也不是西方社會……”
她有些磕巴。
但還是如實地說出心裡話。
前半截句話就足以把精心打扮穿上公主裙的霍長怡氣死。
後麵那句一五一十複述曆史課本知識的的話,就更讓霍長怡氣得跳腳。她還沒辦法挑出來反駁。
因為周曉月就很老實地說了一個基本事實。
可這話一旦和霍長怡那句哼聲結合起來,就顯得諷刺意味十足。要不是爸媽拉著她,霍長怡都想直接站起來,問周曉月是不是故意的。
霍長怡也知道不能在爺爺眼皮底下作亂,就是她爸媽,霍老爺子也是一煩心,就把人趕回去,絲毫不手軟。
於是霍長怡咬牙啟齒拿出手機,一連串地給周曉月的聊天軟件發消息。
她劈裡啪啦打了很久,卻見周曉月半天也不動。
直到霍老爺子都讓衛沉先下去了,周曉月還是專注地目送他離開。霍長怡掃視一圈,這才意識到,周曉月根本沒帶手機!
這一口氣就這麼憋在霍長怡的胸口裡,上不來,也下不去,生生把自己氣炸。
但霍老爺子稍微咳嗽兩句。
所有人都安分了。
“我知道,大家對這件事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具體的情況就讓玄敬和小綺和你們解釋吧……”
霍夫人立刻走上來攙扶霍老爺子,先把他扶下去。
霍總則代表霍家說了一下情況。
他並沒有說得很詳細,畢竟今天這一切都是為了公開衛沉的身份,而不是給其他人一個交代。
而且這抱錯孩子的事情也不好說出來,還顯得霍家十幾年都沒認出親生骨肉,平白鬨笑話。
所以霍家最後編出來的說辭是,當時生下孩子的時候,身體不好,找了大師算過,沒辦法才送到外麵養著,然後另外收養了一個孩子,來替霍家長孫。
算是消災的意思。
所以,哪怕親生的接回來了,霍長英作為養子,依然還是霍家的少爺。
周曉月聽得有點不舒服。
這種說法,,也是真假少爺,有比抱錯、養錯好到什麼地方去嗎?為什麼就不能直接說真相呢?
她忽然想到,為什麼之前衛沉站在台上就是不想開口。他是不是……不想照著稿子說謊呀?
“這麼多年,我已經把長英看成我的親生兒子了,就算把阿沉接回來,我也不會把他送走。”
霍總說得語重心長,十分鄭重,好像真的不在意抱錯這件事一樣。但周曉月卻從衛沉那邊知道了霍總的真實態度。
他隻認親生的。
隻是,衛沉還有些抵觸霍家,和霍家夫婦的關係還是不太親近。
霍總又說:“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兒子。長英名下所有的財產,都會保留不動,依然屬於他。”
這句話才是一個重磅炸彈。
一扔下來。
不光是宴會上的賓客們震動了,就連霍家自己那桌都不安穩。
“什麼?”
霍家那幾個長輩比霍長怡剛才生氣的樣子更震怒,“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和我們商量?”
周家卻長舒一口氣。
周父神情放鬆,周母拍了拍胸口,露出一點欣慰的笑意。
可是,周曉月卻懵了。
她明明聽衛沉和她說過,霍父承諾要把霍長英名下的錢都轉移給衛沉的呀,為什麼突然就變了呢?
周曉月一點也不懷疑衛沉,衛沉不會騙她的,難道霍總騙了衛沉?
該不會,就是因為衛沉剛才表現不太好,霍總生氣,就對衛沉感到失望改變主意了?
周曉月的心揪緊得厲害。
這時霍總又說:“當然,阿沉的更不會少。”
說到這裡,霍總是真心高興。
但是。
霍家人是徹底繃不住了,但凡是坐在主桌上的,那些人的臉色,是一個比一個難看、糟糕,連掩飾都不掩飾不下去。
宴會上的動靜鬨騰得越來越大,十分熱鬨。
帷幕之後,卻很安靜。
一個身形頎長的少年雙手抱臂,半倚著搭建的桁架,從簾幕的縫隙觀察全場,將前排各人的神情變化一一收進眼底。
暗黑如夜的昂貴燕尾服優雅地垂墜下來,也裹不住他修長交疊的雙腿,反而被壓製淪為他的陪襯品。
他嘴唇微揚,笑得溫潤如風,一雙深邃迷人的眼微微垂著,將刀削般的棱角和縱深淩厲的眉眼都修飾得柔和、斯文。然而他眼底深處,卻是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笑意。
他看了一圈又一圈。
最終,他的眼神聚焦,鎖定在周曉月的臉上。
漸漸的,他收起了笑容,眼中卻蔓延出一點輕微的笑。他盯得實在太久了,一瞬不眨,緊追不放,既清醒,又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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