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群來時, 戚碧樹臉色一變, 毫不猶豫朝前掠去數裡, 想要得知師父安危。隨即見師父等人早有準備, 已上樹躲避,他才放下心來。
隻是, 他這麼一鬨出動靜, 立刻吸引了還在倉皇逃竄的幾隻卷毛青鬃獸。
那幾隻卷毛青鬃獸已因為天降大雨, 餓了幾天了, 猛然嗅到凡人修士細皮嫩肉的味道,登時眼冒綠光, 顧不上逃命,朝著他這邊橫衝直撞而來。
戚碧樹因為著急師父安危,並沒注意所處位置,此時才發現周圍竟是一片沼澤空地,沒有可以暫時躲避的巨樹。
眼見幾隻巨獸已經饑不擇食到眼皮子底下, 戚碧樹肅容, 抽出劍來,決定扒了這幾隻的皮。這幾隻卷毛青鬃獸遇上他, 算是倒黴,未經幾番纏鬥, 便輕易被他幾劍捅了個對穿。
這皮藏汙納垢, 臭氣熏天……戚碧樹有些嫌棄的蹙眉, 沒有處理屍體, 便躍上樹。後頭獸群千軍萬馬, 一時半會兒,下不去。
他身形掩藏在樹影裡,這才有功夫檢查一番自己身上,因為事態緊急,隻把包袱抓在了手裡,引火的折子全都丟在了原地。身上已經被大雨濕透,頭發黏在臉上異常不舒服,從穿雲山跟下來時,並沒帶什麼衣服,此時與卷毛青鬃獸一番纏鬥之後,衣裳上已全是泥水,狼狽至極。
戚碧樹將衣裳下擺的水稍稍擰乾,嘴角浮現自嘲,真是關心則亂。師父既然是自己的師父,怎麼可能自己察覺到獸潮,而師父沒察覺到呢。
耳邊忽然聽到前方有動靜,他猛地警覺抬頭,這獸群難道還會逆道而行的麼?
白色衣袂朝這邊來,不是獸群,竟是師父!
師父大約是怕自己有危險,返身來找自己。戚碧樹頓時驚喜萬分,嘴角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察覺這一點之後,他連忙伸手把嘴角壓平。
他早就不想和師父冷戰了,一分一秒都很煎熬,可怎奈拉不下那個麵子三番五次去求和。此時心中窘迫,不知道待會兒該如何麵對,但又隱隱期待師父快點找到自己。
戚碧樹瞧了眼自己身上,臟兮兮的,但安全無恙,隻有胳膊上一道淺淺被樹刺擦破的皮外傷。他忽地瞧見地上一灘卷毛青鬃獸的血,轉眼來了主意。
他閉上眼睛,悄悄將手臂上傷口撕得更大了些。
*
獸潮朝著那山坳而去,所經之處,樹木倒塌,亂石踏平,一片瘡痍。但是獸潮已過,便沒什麼阻礙,因此容完一炷香的時間內,便找到了想見的人。
那身影蜷縮在樹上,容完心中一喜,正要叫他下來,卻有幾滴鮮血順著戚碧樹的手臂淌到自己臉上,冰涼一片。容完一驚,這才意識到樹底下幾隻巨獸,這幾隻卷毛青鬃獸個頭極大,已經達到頂階妖獸的狠戾程度,方才竟然一起圍攻了戚碧樹麼?
受傷了?
容完頓時憂心如焚,踩在樹乾上,將人抱了下來:“醒醒。”
戚碧樹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麵色慘白,眼睫緊閉,嘴唇乾涸。
容完急得伸手探向他脖頸,卻見脈搏和氣息都平穩正常,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可為什麼人昏迷了?難道是一路上馬不停蹄趕路,再加上與這幾隻巨獸纏鬥,損耗真氣過多嗎?
容完並指點在他胳膊上猙獰的傷口上,給他止了血,這才用衣服裹著他,朝前方掠去。戚碧樹已經長大成人,個頭比不得小時候,他負重起來也非常吃力,隻是,若是扛著,戚碧樹腰腹肯定會不舒服,於是他隻好還和小時候一樣,將人抱在懷裡。
戚碧樹嗅著容完身上的味道,感受著師父久違的關心,不易察覺地彎起嘴角——倒也不是久違,他明白師父即便對他沒有那層意思,心裡也始終有他,始終關心他,畢竟他是徒弟。然而他貪婪地覺得太少了,若是能夠再吸食多一點師父的在乎,他心裡的忐忑不安,空蕩蕩,才能少一點。
他有時候感覺自己像是個無底洞似的,索取無度實在惹人厭,拚命從師父身上汲取溫暖,不惜一切手段。若自己是師父,肯定不會喜歡自己這樣的人。
想到這裡,他手指忍不住動了動,攥緊容完的衣裳。
他倒是忘了,他還在容完懷裡,一動,就露餡兒了。
容完關心則亂的腦子突然反應過來,這不對,戚碧樹手臂上的傷口雖然猙獰,但看起來分明是劃傷,也有可能是劍傷,但那幾隻巨獸個個獠牙凶猛,一口咬下去,怎麼可能不把手咬斷,傷口都對不上!
他極速朝前方山洞掠去,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
戚碧樹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睫毛抖了抖,一心虛,眼皮子下意識地閉得更緊了。
“……”
容完登時火冒三丈,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道:“戚碧樹,你再不睜開眼睛,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戚碧樹閉眼不動。
“真扔了!三、二……”容完騰空而起,欲要讓戚碧樹感受到這高度,若是掉下去,可沒法裝到底。
戚碧樹抱緊了他脖子,還是不睜眼,不動,裝死。
這是賭他會不會扔呢。
容完最後一個數數了半柱香時間那麼長,實在拿他沒轍,見附近有山洞,應該是有修士在此起火鍋,便掠進山洞,將他丟在一堆稻草上。
誰知他丟的動作剛起,戚碧樹便死死摟住他脖子,雙腿往他腰上一夾。
“嘩——”他竟然被戚碧樹纏著,一道滾在了稻草上。
戚碧樹心中自是羞赧至極,窘迫又尷尬,但即便被識破,演戲也要演全套,於是佯裝摔狠了,劇烈咳嗽起來,在容完身子底下茫然地睜開眼睛,驚喜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容完:“……”
他看這小子可以代替他去拿金像獎了。
容完故意冷著臉:“不是說了不讓你跟下山,你還跟來做什麼?”
戚碧樹以為師父肯回頭來找自己,必定是因冥域鬼訣而生的氣全消了,可見師父此時麵如冰霜的樣子,竟然像是氣還沒有消。他頓時無措,但腦子轉得很快——
“疼,師父。”他抱著胳膊,氣若遊絲地往地上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