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巳正時刻,太陽明晃晃的,沒有樹蔭遮擋,照的人睜不開眼。

顧蘭時蹲在地上,將馬齒菜根係的泥土抖摟乾淨才扔進竹筐,他抬手用腕子擦擦汗,一抬眼就看見狗兒在河邊打水漂,隨即拎起竹筐往河邊樹蔭下走,笑著說:“上回二姐夫足足打了五個圈,你怎麼樣?”

狗兒挽起兩隻袖子正耍得起勁,聞言將手裡最後一個薄石頭片用巧勁扔出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

河麵一圈圈漣漪接連蕩起,顧蘭時眼睛跟著轉動,在心裡緊著念一二三四,第四下沒了力度,石頭沉入河底,不等他言語,狗兒樂得一拍大腿,得意道:“看見了吧,四個呢,不少了。”

“還行。”顧蘭時說完,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笑道:“出來打豬草,你倒好,偷懶在這裡玩耍。”

“玩一陣子也不耽誤。”狗兒提起放在旁邊的筐子,裡麵足有半筐,他壓得緊,分量不輕呢。

“坐著歇會兒,天熱,歇一下就趕緊。”顧蘭時說著,自己先在石頭上坐下。

狗兒拎著筐子過來,看了一眼他挖的野菜,說:“又是馬齒菜,蘭時哥哥,你好歹揀點彆的挖。”

已是初夏時節,家家戶戶種的菜都長出來了,不像冬春交接時那般匱乏,並不缺吃的,眼下挖的野菜,是要曬乾留到冬天吃的,他們村子周圍的野菜每天都有人挖,這幾天能找到的,就屬馬齒菜多了。

前兩年家裡曬的野菜乾同樣是馬齒菜多,除了菘菜以外,野菜乾子也差不多吃了一個冬天,顧蘭瑜年紀小,也沒怎麼吃過餓肚子的苦,看見一筐子都是馬齒菜,嘴上不免抱怨了一句。

見他挑剔,顧蘭時白了他一眼道:“河邊就這個多,我還挑嫩的挖了,你要想吃彆的,過會兒跟我到山上一起砍筍子,再找找野莧菜和苦菜。”

狗兒一屁股坐下,點頭說:“也行,好幾天沒上山了,說不定還能找到木耳。”

顧蘭時從筐子裡翻出竹筒,喝了幾口遞給問他要水的狗兒,這是家裡燒開的水,比生水要乾淨。

狗兒自己帶出來的水已經喝完,坐下也懶得去河邊打。

剛歇了一下,聽到有人喊,顧蘭時抬頭往前麵看去,卻是好幾天沒見過的林晉鵬。

上回碰見李香菊已經是三天前的事,家裡六畝水田的野草已經拔過一遍,就算還有也不會瘋長,麥地裡有他爹去忙,他和狗兒今日才得了一點空子,出來打草挖野菜能玩耍。

顧蘭時看見林晉鵬第一眼時皺了皺眉頭,不像之前那樣羞澀和喜悅。

“是他。”狗兒把竹筒蓋子塞好,瞧見來人後笑了笑。

“嗯。”心裡頭那點不舒服作祟,顧蘭時隻胡亂應和了一句。

林晉鵬離他倆四五步就不再靠近,狗兒站起身,心道這人還算知禮,於是笑著同他問候。

顧蘭時同樣站起來,他神色不寧,聽見林晉鵬說這幾天在館子裡上工,心中沒有太大波瀾,反而在想自己懷裡塞著上次裝地泡兒的小布兜,他已經洗乾淨了,這幾天隨身帶著,就是想碰見林晉鵬的時候還給人家,東西雖小,可到底不是他們家的,怎麼好一直占著。

幾句話的功夫,林晉鵬看了顧蘭時好幾眼,見人垂著眉眼臉色也不太好,他心中納罕,想了想笑道:“如今天熱了,看你倆滿頭汗,想必出來久了。”

顧蘭時心裡有事,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是朝他來的,沒有說話。

狗兒在旁邊有點摸不著頭腦,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怎麼突然啞巴了,許是害羞,他略一想便接過話茬:“可不是,太陽比之前厲害多了。”

林晉鵬再聰明,也想不通顧蘭時今日的反常是為何,同樣隻能歸結於是害羞了,或許也有他們家遲遲沒有去提親的緣故在,於是笑著開口:“這幾天在鎮上,彆的沒長見識,單賣東西的,什麼都有,前兒還有個來館子裡賣鵪鶉和大雁的。”

他看向顧蘭時,一雙桃花眼瀲灩多情,道:“我問過了,那人家裡還有大雁,膘肥體壯的不少,價錢我沒細問,多少都是值得的,他已答應,下回再來就帶上一隻。”

大雁。

顧蘭時一下子抬頭看過去,心裡並沒有之前那種喜悅,反而有點說不上的惶恐,可他這幅模樣,落在旁人眼裡,還以為是太高興說不出話。

他們三個上頭除了大哥二哥以外,還有兩個已經出嫁的姐姐,狗兒也清楚大雁的意思,這是要來提親納采了,爹娘前兩天還在為這事憂心,一聽這話,他笑著說:“晉鵬哥在鎮上認識的人多,越發好了。”

話到了這個地步,無疑是明示了,林晉鵬見顧蘭時發怔,笑道:“我這幾天沒回來,家裡還等著乾活,你倆快些回去,一會兒太陽更大,仔細熱到。”

顧蘭時總算回過神,知道這是同他囑咐,敷衍地點頭嗯了兩聲,一直等林晉鵬走遠了,他懷裡的小布兜也沒有拿出來。

“蘭時哥哥,蘭時哥哥?”狗兒喊了兩聲才把人喚醒,以為自己哥哥是高興過頭,他笑得雞賊,問道:“這下好了,不止你放心了,爹娘也放心了。”

見顧蘭時臉色有點怪,他止住笑意,疑惑開口:“蘭時哥哥,你怎麼了?他林家不是不知道你的事,敢來提親就是不在意年紀,再說了,等兩年而已,都是一個村的,有啥事大家都知道,不怕他們家亂來。”

顧蘭時沒有聽進去這些話,猶豫一下問道:“你覺得他怎麼樣?”

狗兒看一眼已經遠去的林晉鵬,撓撓頭說:“聽村裡人都說不錯,家裡殷實,名聲也不差,他自己也有本事,雖說念書沒掙到一半個功名,可咱們莊稼人,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

“我不是說這個。”顧蘭時有點煩躁地咬了咬唇,看一眼四下無人才低聲開口:“我是問你,你有沒有見過他和彆的姑娘或是雙兒走得近。”

顧蘭瑜恍然大悟,笑得樂不可支,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你醋了。”

他手指在臉頰上滑動兩下:“羞羞羞,還沒嫁人呢,就吃起沒影兒的醋,要是讓人知道,哪個還敢娶你?”

顧蘭時又氣又臊,伸手就去掐狗兒臉蛋,罵道:“胡說什麼,你再不正經,回去我就跟娘說,讓她打你。”

狗兒被掐了下臉蛋上的肉,往後一退就掙脫開,也是顧蘭時沒有下狠手掐疼他,他笑得越發欠揍,道:“你說我也不怕,就看娘是先打你還是先打我,大不了,咱倆一起挨頓打。”

顧蘭時氣得真要揍他,狗兒撒腿就跑,兩人在河邊繞圈子,最終以狗兒後腦勺“啪”挨了一巴掌結束。

天氣熱,顧蘭時喘著氣擦汗,白一眼挨了打還想嘲笑他的狗兒,從懷裡掏出小布兜扔過去,說:“改天你碰見他,把這個還回去。”

狗兒接住,看一眼問:“他給你這個做什麼?”

“就你話多。”顧蘭時拎起地上竹筐,說:“上回地泡兒就是用這個裝的,走,回家拿小鋤頭挖筍,山上涼快些。”

見他走得飛快,也不知是氣還是急,狗兒背起竹筐連忙追了上去。

*

傍晚太陽剛落下山,小河村許多人家炊煙已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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