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麵前,節操和原則算什麼?
雖是二人間的初吻,沈黎卻一點兒旖旎的心思都沒有,唇貼唇的刹那甚至因為太緊張而過了頭,磕到了牙齒。
她忍痛不敢後退,呼吸間都是鐵腥氣,死死捧著段清澤的臉,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眶微微泛紅。
段清澤起初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沈黎會這麼做,可唇上的觸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盯著沈黎看了數息,抬手抓住她的雙腕,微一用力便扯了下來。
沈黎眼裡染上絕望,在她看來,段清澤對她這個吻的態度就是對她的態度,若他能接受,那這事極有可能翻篇,若他不能,那她不知道自己會麵對什麼。
他雖自認十八歲,可在殘忍方麵跟魔尊沒什麼兩樣,他之前確實也沒有真的傷害過她,可那是因為他不知道她曾幾次三番要逃離他。
他認為逃離就是背叛,而背叛他的人他不會放過。
曾經三五歲,十四歲的段清澤和現在這個十八歲的段清澤是不一樣的,當他說沒人可以活著背叛他時,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而剛剛他拿著木簪盯著她的那個眼神,真的令她毛骨悚然。
所以那一瞬間,因他一直在提想吻她,她便選擇了這個或許最能討好他的舉動。
可是好像不行了……
沈黎的雙手被扯下,卻並未被禁錮。
段清澤右手緊扣沈黎的後腦,化被動為主動,由本能驅使,叩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狠狠浸染她,吞噬她。
沈黎驀地瞪大雙眼。
她眼前這雙森冷陰鷙的眼眸,逐漸化去眸中冷意,似有清泉淌過,慢慢染上輕快、喜悅、滿足的笑意,隨後這笑意又逐漸變質,漆黑深邃的雙眸似有迷離醉意。
沈黎的心在這一刹那定了下來,她賭對了,她得救了!
當生命不再受到威脅,全身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時,沈黎也終於後知後覺到了唇上無可躲避的掠奪。
這令人窒息的侵略感迫使她下意識後退,腦後卻有一隻有力的手阻止她退,她無處可躲,躲閃不得,隻能迎了上去,雙手也下意識地撐在他胸前。
段清澤忽然想起崔鈺曾說,親吻的感覺非常美妙,如同登仙,他本不以為然,直到此刻。
他沉迷於這種從未跟人有過的親密接觸,見他的阿黎因他而微闔雙眸,眼睫輕顫,麵頰泛紅,他便忍不住想要更深入一些,探索更多美妙。
一旁的明豔女修在段清澤出來後便繃緊了身體,他口中雖提了她,卻一眼都沒往她這邊看,他身上的氣息也同樣讓她感覺到了危險,後悔來這一趟。
然後她就看到麵前的兩人忽然擁吻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知道她該離開了。她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兩步……隨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飛快離開。
跟在喜怒無常的大能身邊確實容易減壽,她得了極品靈石便還是知足吧!
讓段清澤停下索取的是沈黎流下的眼淚,他鬆開她,才發覺她似乎站不穩,便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去擦她的眼淚。
“怎麼哭了?”他低聲問,聲音還帶了幾分暗啞。
沈黎急促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好半天才睜眼看向段清澤。
段清澤低垂著眼看她,眉目溫和,唇色紅潤。
“我以為……你要殺我。”沈黎垂下視線,聲音裡帶著哽咽。
段清澤眉峰微蹙:“阿黎,我怎麼可能殺你?”
沈黎不看他:“那剛剛算什麼?”
段清澤沉默片刻,輕撫她的麵頰道:“我隻是生氣你要離開我。可即便如此,我也沒想殺你。”
他低頭又在她唇上親了親,就停在如此近的距離抬眸看她:“阿黎,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沈黎這次沒再從段清澤身上感受到危險,他漆黑的眼裡深藏痛苦。他不能接受在他認知中依賴了十幾年的人要拋下他。
可不離開,她就會死啊。
這話她沒法說,段清澤隻會覺得莫名其妙,或者認為是借口。
“我不想跟你雙修,我接受不了。至少不是現在。”她半晌才道,“你昏迷那時,我拿了木簪確實是想走,隻是走到半路我放心不下昏迷的你,回去把你帶去了木屋。而這些女修的事,我是認為你若能看上彆人,便不會找我,好讓我鬆口氣。”
她定定看著他道:“我或許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我沒有拋下你。”
段清澤信了沈黎的話,因為除了拿走木簪一事,雪山山頂的痕跡確實能證明她沒有拋下她。
“我不是說給你時間考慮麼?”段清澤不會收回想要雙修的決定,隻安撫道,“你考慮多久都可以,隻要彆想離開。”
如果說先前“雙修”對他來說隻是個比較朦朧的概念,他想要借此穩固跟阿黎的關係,那麼在意識到跟阿黎唇齒相依肌膚相貼的感覺有多美妙後的現在,他深切期待好奇著雙修的其他部分能帶給他多大的新奇和愉悅。
沈黎心中憤憤,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狐疑道:“真的嗎?那你可不能用任何方法逼我,包括語言上的。”
段清澤保證道:“當然不會。”他頓了頓又笑道,“但你要讓我可以繼續吻你,這是你先開始的,我很喜歡。”
沈黎有口難言,剛剛要不是以為她要死了,她怎麼可能主動去親他。就算他現在說剛才他沒想殺她,可當時他看起來太嚇人了,她哪有時間多思考?生怕下一刻就被他殺了,她當然隻好莽了上去。
現在後悔也沒用,但她其實也並不後悔。
這一吻至少讓她確信了,在段清澤還是“阿澤”的時候,她就不會死。當然了,死是不會死,但如果被他知道其實她老想跑,關小黑屋怕是免不了。
木簪的隱患就這麼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其餘幾次嘗試逃跑行為都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圓過去,沈黎仔細回想了一遍後確認關小黑屋結局應該是不至於。
因此她忍不住比之前放鬆了幾分,當然也鬆不了太多,魔尊危機也是迫在眉睫。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木簪又回到了他手中,跑也跑不掉,跑掉了也跑不遠,短時間讓段清澤主動離開她也不用指望,他就算是青春期躁動饞也隻是饞她的身子,暫時對彆人沒有興趣,還會生氣她“拉皮條”的行為。
所有路都被堵死。
沈黎不吭聲,段清澤食髓知味地在她唇上啄吻,此刻的他像是個探索新奇事物的好奇寶寶。
好半天也不見段清澤停下,甚至他還有想要繼續加深的意圖,沈黎隻好推開他,不滿道:“也不至於就這麼停不下來吧?差不多行了……”
雖然這種輕輕的啄吻感覺確實很好,但剛剛劫後餘生的心悸還沉甸甸地壓在沈黎心頭,她此刻實在沒心思去享受。
段清澤暢快地笑著,雖不再親吻沈黎,卻緊緊摟住她,在她耳邊輕歎道:“阿黎,你若愛我,是不是就願意跟我雙修了?”
沈黎一怔,這不是當然的嗎?沒有愛情就不要耍流氓了,在這點上她還是比較傳統的。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心思動了動。
就像他說的……如果他愛她,是不是就不會殺她了?
這個想法,沈黎以前肯定是有過的,但因為太不切實際,從來沒有認真去考慮實施。
原因很簡單,留給她的時間太少了。
段清澤六十歲之前被封印記憶,但具體時間點不確定,可能是二三十歲,也可能是四五十歲,而不管是哪個年紀,他剩下的時間其實都不多了,頂多就是一個月左右。
這還是在他不跟人打架,慢慢漲歲數的情況下。
一個月時間,哪有可能讓他愛上她?
可她如今確實是走投無路了,再不靠譜的方法也得試一試。
其實仔細想想這時間也不一定就不夠,因為段清澤的記憶是不同的。他們綁定在一起也就半個月,在他記憶中她卻陪伴了他十幾年,所以他非常依戀她。
段清澤的真正年齡是三百多歲,若他記憶中跟她相伴有幾十年,在他重新變回魔尊的那刻,這些記憶按比例來看應當有一定分量,足以影響魔尊的決定。
但也有可能,恢複記憶的那刻,bug也修複了,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對魔尊來說隻是他漫長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月,毫無特殊意義。甚至他會覺得他失憶期間被個築基螻蟻騙氣不過,會殺掉她這個汙點。
或許也可以極端一點,段清澤不是要雙修嗎?那她就跟他雙修,給他懷個小孩。但高階修士生育極為不易,她想懷上怕是很難,而且這種方法著實太挑戰她的底線,暫時沒必要考慮。
時間緊任務重,沈黎沒有時間再多考慮便決定以性命為賭注好好談這一場戀愛。
首先假情假意做中類似攻略的事是不行的,段清澤能感覺到真心還是假意,她得真正地去喜歡他,愛他,然後再要他回以同等甚至更多的愛。
要愛上段清澤這樣的人,對她來說並不難。她本就有一點喜歡他,隻要今後不再想跑的事,他會自然而然感覺到她的親近,他對她的危險性暫時就為零了,她不再怕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去接受他,感受他的魅力。
而段清澤那邊,他本就有跟她相伴十幾年的記憶,記憶是假的,但此時此刻的情感卻是真的,他依戀她,喜歡她,不願放她走,隻要她敞開心扉去親近他,總有機會讓他愛她……不愛也行,那也要讓他比現在更離不開她。
如此一來,待段清澤重新變成魔尊,若她運氣足夠好,他會舍不得殺她。至於那之後魔尊是放她走還是要留下她都沒關係,好歹一條命是保住了,以後的事慢慢再琢磨。
而這期間她付出真心卻可能被辜負這種事,也就隻能排在後頭考慮了,在生命麵前,愛情算什麼?不如說,假如她僥幸真的靠著魔尊的不忍留下一條命來,她寧願他乾脆點放她走。
好了,從此刻起,她要忘記未來魔尊帶給她的恐懼,隻看著眼前這個她“看著長大”的段清澤,她的阿澤。她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調整心態後,沈黎心情真正放鬆,她推開段清澤道:“那得看你表現。”
她指了指大棗樹,冷哼道:“像這種故意嚇我的事,你再做,你看我還會不會理你?”
段清澤抓著沈黎的手捏在掌心中,動作溫柔,語氣卻有些冷肅:“你若不想著離開我,我昨日怎麼會被你氣到?”
“那你也不能這麼嚇我!而且我又沒真走。”沈黎抽回自己的手,推了他一下,轉身就往廂房裡走。
段清澤站在原地看著沈黎的背影,卻見她在走到廂房門口時忽然轉過身來,對他招了招手。
她笑得很甜:“快來啊。你之前不是說要幫我提升修為?”
段清澤心中剩下的最後一點戾氣不知怎麼的也散了,疾步趕上去,握住沈黎的手,跟她肩並肩一道入內。
沈黎在蒲團上坐下,拉著段清澤坐在她對麵,認真詢問道:“我的經脈還能再拓寬嗎?”
段清澤遲疑一瞬:“可以,但非常痛苦。上回你的經脈恰巧已經受損,再加上你陷入昏迷,我才順道替你拓寬。”
沈黎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道:“沒關係,我吃得了苦。我想快點提升修為,我不想當你的拖油瓶。”
“阿黎……”段清澤蹙眉,並不情願。
“我們今後還要長久在一起,若我修為太低,被人輕易抓了威脅你怎麼辦?”沈黎湊過去搖了搖段清澤的手,“阿澤,我不能讓自己成為你的軟肋。”
段清澤望著沈黎認真的臉,被她的話說服了。
她在考慮他們的以後,她的將來裡有他。
沈黎想要提升修為確實有幾分不想當段清澤拖油瓶的真心,她知道他先前跟教首打時還在分神關注她,因為她太弱小了,輕輕一碰就死。對上分神他是可以分心應對,可如果他以後對上洞虛呢?
她還記得戮天宗的那個長老徒弟回去搬救兵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來,那位長老可是個洞虛,真要打起來段清澤可顧不上她,她需要有自保能力。
而在這個修真界,本身修為就是修士的立身之本,就算什麼都不考慮,她也該認真提升。恰巧段清澤這個大能在,不好好用上可就吃虧了。
至於提升修為到能打得過段清澤這事她可不敢想,人家那資質也花了幾百年時間中間不知被天道夾帶私貨劈了多少次加量的天雷才成為洞虛巔峰,她能在短時間內提升至金丹就要燒高香了。
段清澤伸手將沈黎抱入自己懷中,握著她手腕命脈,緩緩探入靈力,一邊道:“阿黎,經脈拓寬一事短時間內本不可多做。很多門派家族的洞虛長輩一般也不會幫晚輩拓脈,資質高的年輕修士進境快,經脈本身便會隨著修為的增長而變得堅韌強大,資質低的受不住拓脈。你比較特殊,之前似乎被天雷增益過一次,經脈強度足夠進行第二次拓寬。”
沈黎緊張地感受著段清澤的靈力在她體內遊走,一手緊抓著他的衣襟,邊聽邊點頭。沒想到差點被天雷乾掉的益處還能綿延如此長久,那也難怪段清澤短短幾百年便成就洞虛。
靈力遊走的速度逐漸變快,沈黎忽然開口:“會痛的時候你提前跟我說一聲哦,我做好心理準備就不那麼疼了。”
這是她曾經在牙醫那兒做根管治療的經驗,牙神經被戳到的時候簡直痛得銷魂,可若牙醫在碰她牙神經時提前說一聲,那種痛在有所準備的前提下就好受多了。反之,牙醫要是一聲不吭,她不知什麼時候會痛,什麼時候不痛,那種麵對未知的恐懼會讓她在感受到神經痛時的痛感提升不少。
段清澤道:“好,你若痛得受不了,便跟我說,我會停下。”
沈黎道:“好。”
她應下好讓段清澤放心,但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半途退縮,不然前麵受的苦不是白受了?
隻是片刻,段清澤忽然道:“準備。”
沈黎刹那繃緊神經,下一刻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從她身體內部爆發,各處大大小小的經脈都在靈力作用下被撐大、拓寬,經脈被極限拉扯的痛楚令她一瞬間便冷汗直冒,雙手緊緊握成拳。
段清澤有一瞬間的停頓,擰眉看著沈黎痛苦得幾乎扭曲的臉,握住她命脈的手轉而與她十指相扣,另一手也是如此,免得她的指甲掐傷掌心。
如此他便將她擁入了懷中,她因痛苦而生的每一次戰栗他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一度想停下,但沈黎緊咬牙關卻不肯叫停,他便也不能擅自停下以致前功儘棄,隻能更緊地擁住她,支撐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沈黎對時間已失去感知,是段清澤溫柔和煦的聲音喚醒了她:“阿黎,你成功了。”
沈黎睜眼,段清澤正用衣袖擦著她臉上如雨下的汗水,她望著他笑了。
她現在感覺身體很虛弱,可她心裡是滿足的。
那種疼痛,她忍下來了,她可真厲害!
段清澤低頭在沈黎蒼白的唇上親了親,陌生的情感在胸腔中湧動。
阿黎甘願為他吃苦呢。
他又摸了摸沈黎汗濕後冰涼的額頭,在那裡也印下一吻。
他隱約覺得什麼改變了。是好的,讓他欣喜的改變。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清楚那是什麼,但他很……很……就好像長久乾涸的河床突然重新溢滿甘甜河水,從未見過此種景象的動物不知所措地站在岸邊,想靠近怕被水衝走,想遠離卻不舍那甘甜。
“阿黎,阿黎……不可以離開我。”
段清澤喃喃道。
沈黎抬起虛軟無力的手戳了戳他的麵頰,笑道:“我不離開你。”
這一刻,這句話是真心的。
段清澤抓著沈黎的手,按在自己麵頰上,閉著眼他還能記得方才她對他的依戀。
她雙手緊握著他,疼得通紅的雙眼盯著他,隻盯著他,那雙瞳孔裡隻有他一人。
許久,沈黎感覺自己恢複了力氣,推推段清澤道:“放開啦,我先鞏固下。”
段清澤鬆開沈黎,扶她坐好,她便擺好姿勢,運功內視。
這一看,沈黎很是驚喜,剛才的苦吃得值得。
她的經脈比吃苦前又拓寬了一半,隻是目前缺乏靈力長時間的滋養,還有些不穩定。接下來她若不好好修煉,可能又會退回去,那苦就白吃了。
沈黎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在真正沉入心神修煉前,她睜眼,對正凝視著她的段清澤勾勾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