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藏起她(1 / 2)

段清澤的話一出口,全場寂靜。

他直言目標是林家人,卻又轉口說願意為了心上人放棄殺人,看似深情款款,實則把林家和沈黎這個心上人都架了起來。

今日戮天宗來了不少人,真要打起來,林家薑家合起來或許可以打走他們,在場的人卻不知要死多少,他們自然會疼惜這些未來大有可為的年輕後輩。

可他們若因為憐惜後輩而接受了魔尊的提議,那在正道的名聲隻怕全毀了,全天下都會嘲笑林薑兩家,竟然為了苟活而讓魔尊帶走薑家的女兒、林家的媳婦。

而對沈黎來說,魔尊這話說出來後,不管她是被魔尊帶走還是林薑兩家力保她,她對兩家名聲上的抹黑都是板上釘釘的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之後彆人會用怎麼肮臟的想法去想她。裡應外合勾結魔尊啦,某方麵功夫特彆好令魔尊念念不忘於是來搶親啦……

“靜蘭!”在眾人緘默時,薑家這邊一個女聲忽然揚聲斥道,“原來你在外曆練的這些時日,竟然做下此等丟人現眼之事!你怎麼還敢回來,還敢自稱我薑家女?”

說話的人是宣柳。她之前被家主委婉地提醒過幾句後,雖然沒再找沈黎麻煩,但該記的賬還是牢牢記在心裡,如今見這場麵,雖說心中也不安,卻仿佛看到了出一口氣的希望。

她看了眼家主薑恒,對方蹙眉看她,卻並沒有阻止她。

宣柳心中冷笑,薑恒不好做拋棄女兒的壞人,便讓她來做是吧?行,反正她也不介意當一回不慈的嫡母!

“我早知侍妾的女兒便是上不得台麵,從前也不是沒有找人費心教你,你便是如此回報我們薑家的?”宣柳厲聲道,“你不配做我薑家女,也不配當林家的媳婦,若你還有一點羞恥心,便儘早自我了……”

宣柳的話尚未說完,一道奇詭靈力便朝她飛來,被早有戒備的薑家洞虛攔住。

宣柳驚得麵色慘白,驀地看向靈力的源頭,正微坐直身體的魔尊。

段清澤寒聲道:“我要的人,你讓她自儘?她若死,你一定活不了。”

宣柳抿緊唇,到底不再說什麼,一個洞虛若要殺一人,機會不要太好找,沒必要得罪得太徹底。

況且她已將薑家的態度表明了,不必再開口。

薑恒手輕輕搭在宣柳的手肘處,這是一種支持的姿態,她沒看薑恒,但這幾日的怨懟總算散去了些。

好歹薑恒還知道跟她站在一道,知道她是為薑家好。

段清澤見薑家主母閉了嘴,也沒再搭理她,而是看向自始至終蓋著蓋頭未掀開的沈黎。

沈黎雖然聽清楚了宣柳的話,但隻將那些話當放屁。薑靜蘭這個身份於她來說是個枷鎖,不要也罷。

她隻是忍不住為此刻的局麵而心焦。

魔尊說她是他心上人,隻不過是用來折磨林家和她的手段罷了,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抓到她後會當著林薑二家的麵把她殺了,然後嘲笑那兩家人傻到會相信他的話。

那就……

沈黎正要去掀開蓋頭,林之意卻按住她的手,對林壬塗道:“父親,儀式過後,靜蘭便是我的妻子,我們林家人。我們斷沒有讓自家人送死,而自己苟活的家規,您說是嗎?”

他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他知道靜蘭的丹田是被魔尊害的,知道她害怕魔尊來追殺她。說什麼心上人,哪有人會那樣傷害心上的?若是他有心上人,必定珍之重之,絕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他能想象得到靜蘭麵對如今這般場麵會有多委屈無措,雖然他也膽怯,也怕魔尊,但他馬上要成為她的丈夫了,應當擋在她前麵。

林壬塗聞言道:“這是自然!”

他先前不表態,也隻是顧慮到之意,怕他心裡有疙瘩,畢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未來妻子被說跟人有染。他讓之意聯姻,已是委屈之意,這會兒若之意真不樂意,他也得考慮之意的想法。

之意願意接納靜蘭,而林家也確實有理由不把人交出去,那這一場戰鬥卻是避不過去了。

林家早在得知魔修和林家女之事後便開始做準備,因此麵對如今局麵也不怵,

林壬塗揚聲道:“無論閣下先前跟之意的妻子有什麼關係,都已過去。如今她是我林家人,斷不可能將她交出。要戰便戰,我林家奉陪到底!”

段清澤視線一直落在沈黎身上,聞言揚聲笑道:“好,既然你們自己想尋死,我便成全你們!”

沈黎的蓋頭一直沒有掀開,宣柳的斥責,薑恒的沉默,都沒讓她難過,她從未對薑家抱有希望,也就不會有失望。

反倒是林之意、林家家主的維護,讓她心中有了暖意。

她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因此,段清澤話音剛落下,尚未做出反應,沈黎便抬手抓住蓋頭,一把扯下。

當她的臉暴露在光下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他們似乎有些失望,雖說確實也是個美人,卻也不是傾國傾城的那種美。

段清澤定定看著沈黎,那張臉跟他記憶中重合了,紅色嫁衣襯得她皮膚更白,容貌更豔,也更令他心悸。

當他想到她是為另一個男人裝扮成這副樣子,心中的怒火便壓抑不住了。

沈黎揚聲道:“魔尊閣下,我雖怕你,有些話卻忍不住,不得不說了。我不知你是何用意,要如此敗壞薑林兩家的名聲!是,我是曾經不慎見過你狼狽的一麵,但我並非故意,當初你送我兩劍,毀我丹田,我想我已不欠你什麼了,你為何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沈黎這一段話下來,先是解釋了剛才她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反駁,又直指他所說都是假的,彆有意圖,更是解釋了他為何要如此害她,同時以她丹田的損毀來證明她所言不虛。

她肅著臉,言語間毫無令人遐思的餘地,語氣剛正、嚴肅,看著對魔尊毫無私情。

“你的丹田毀了?”

段清澤站起身,目光如電盯著沈黎,語氣緊繃。

他當然記得他剛拿回記憶時的那兩劍,但她既然能跑掉,他便以為她即使受重傷,也很快會好。對修士來說,丹田損毀是被天塌下來還可怕的事。

一種陌生情緒湧上心頭。

是憐惜,還是愧疚?

段清澤麵具下眉頭緊鎖,他沒想到親眼見到沈黎,聽她說話,會對他產生這樣大的影響。

當他在戮天宗時不時被那些記憶困擾時,他多半還是隔著一層,並不那麼真實。可沈黎活生生出現在他麵前,那所有的記憶似乎一瞬間鮮活起來。

他濃鬱的殺意散了,卻生出另一種強烈渴望。

想把她抓回身邊,想獨占她,藏起她。

她虛情假意也好,虛與委蛇也罷,他都不在乎。什麼時候他感覺淡了,那些記憶對他來說再無意義,他再殺她不遲。

沈黎的話確實令人信服,然而魔尊這一反應卻又在一定程度上折損了她那些話語的可信度。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魔尊在關心,或者說至少在驚訝,在緊張。

沈黎抿緊唇。

好家夥,不愧是魔尊,為了搞林家和她,竟然可以做出這種恰到好處的反應。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冷笑道:“是啊怎麼了?難道您這樣的大人物也會為此而愧疚嗎?隻怕是惋惜隻毀了我丹田,沒能殺死我吧!魔尊閣下,曾經我在外曆練時隻有孤身一人,確實怕你怕得要死,可如今我有夫君,有家人,我再也不會怕你了!”

段清澤定定看著沈黎,那雙漆黑的眼眸暗如深淵,他忽然身形一閃,徑直向沈黎衝去,同時丟出數道詭譎靈力,以雷霆萬鈞之勢分彆攻向林之意,林之存和林壬塗。

他的這一舉動便是個明確的信號,戮天宗眾人幾乎同時動手。

林家洞虛林況最重要的責任是護住家主林壬塗,其次是林之存和林之意,因三人所站方位問題,他隻能先攔了襲向林壬塗的靈力,又拉了把反應不過來的林之存,最後才去救援林之意。

就因為這樣的耽擱,林況隻能看到魔尊的背影,眼睜睜地看著那身形詭異的男人並未理會林之意,抬手扯過根本反應不過來的林家新媳,驀地躍上半空。

“魔尊戮天,你欺人太甚!”林況追上及時攔下襲向林之意的靈力,同時緊追而上。

沈黎隻覺得眼前一花,身體再一輕,等反應過來時,人已到了空中,而抱著她的人正是魔尊!

沈黎刹那全身僵硬,即便這個懷抱她曾經很熟悉,如今也依然存在熟悉感,但她十分清楚,這個人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他沒有直接殺她,是要帶她回去折磨嗎?

冰涼的手落在沈黎脖頸上,近在咫尺的男人冷聲道:“你再靠近,我殺了她。”

沈黎:“……”好的,她是人質。

她抬眼看向前方的林家洞虛,確實因為魔尊的話而止步。

林況冷怒道:“戮天,你放開她!今日你休想從我林家帶人走!”

抱著懷中這具柔軟溫暖的身體,段清澤隻覺得連日來的焦躁都被安撫下去,他一手隻是輕輕撫在沈黎脖頸下,盯著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漫不經心地笑道:“到我手裡的東西,豈有再被人奪去的道理?”

林況暴跳如雷:“你這小子,未免太過目中無人!”

氣歸氣,他確實也不好上前,隻能僵在不遠處,同時注意力也分了一些在下方。

戮天宗魔修們已跟正道中人打成一團,幾個洞虛長老都有人應對,高階修士也有一一捉對廝殺,倒也不至於產生高階修士屠殺低階修士的情況。

林況見林家小輩幾次險象環生,很想去幫忙,可他又不能丟下林家這新娶的媳婦,隻能盯著魔尊省得他跑掉。

他厭惡這種僵持不下的狀況,心想要麼薑家這小女娃真聽她嫡母的自儘,要麼魔尊直接動手,沒了人質他便也可以動手了。

可沈黎沒有自儘,段清澤也不會現在動手。

沈黎下意識看向那雙露在麵具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帶著令人心驚的傾略性。

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還是咬了牙道:“那兩個月,我自認已做得足夠好,沒做傷害你的事,我都已是個廢人了,就不能放過我嗎?”

段清澤冷笑:“沒做傷害我的事?沈黎,彆忘了,你妄圖殺掉我,將我塑造成你期望的樣子。”

沈黎知道魔尊指的是阿澤主動提出要清除那三百多年記憶的事,頓時氣道:“那明明是你自己提的!若你不肯,我怎麼可能強迫你做那種事!”

段清澤嗤笑道:“那個我太過年輕,輕易被你誆騙,才會如你所願。”

沈黎很想說,關她什麼事,他記憶的封印和突然回歸是陣盤和天道的錯,她隻是一個小小的話本寫手而已,他要是不來找她麻煩,根本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但她到底不願意太過惹怒他,目前看來她還有存活機會。

“如果你很生氣,那我向你道歉。”沈黎說,她當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魔尊又不跟她講道理,她隻能低頭,現在她還覺得丹田隱隱作痛呢。

段清澤見沈黎緩和了神色,垂下視線服軟,卻並不覺得滿意。

她隻是在敷衍他罷了。

段清澤隻覺得心裡似乎憋著一口氣,忽然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

他揚聲道:“撤!”

戮天宗魔修們雖正跟人打得火熱,可宗主的話必須要聽,因此紛紛脫離戰場,有序離去。

幾個洞虛長老依然在跟相應的對手對峙,他們要等戮天宗其餘人都走了才會撤走。洞虛要走太容易了,一般洞虛也攔不住。

見狀林況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戮天宗這是抓到人要走了,萬一真被魔尊把人帶走,他林家的麵子往哪兒擱?

林況也顧不得會不會再傷到沈黎,取出長劍挽了個劍花便衝上前去。

段清澤抱著沈黎一邊躲閃,一邊諷笑:“看到了嗎,沈黎?林家隻要臉麵,卻不顧你的命,隻要你不被帶走,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沈黎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祈禱劍氣不要掃到自己。至於魔尊的話,她根本沒聽進心裡去。被他帶回去她就能活了嗎?那還不如當場死在這裡,乾淨利落不受苦。

——不,倒也不是沒有第三條路。

沈黎最近一直在苦練陣盤中的功法,她的神識比最初強大了不少,但還是難以使用三部合一時的瞬移功能。

但也隻是“難以”,如果她拚死一搏,說不定可以。

問題就在於,她要不要冒險嘗試。

沈黎看向下方,能清晰地看到林之意正仰頭看著她這裡,她知道他在擔心她,可她落入魔尊手中,連另一個洞虛都無可奈何,他又能如何?

被魔尊帶回去必死嗎?她不知道。目前看起來他並不想當場殺掉她,但他對她說話的內容、語氣,沒一點像阿澤。

雖然她早知道她的阿澤沒了,見到魔尊本人時還是會有些許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阿澤的情感有沒有可能留一點在魔尊心中。

沒有,完全沒有。

魔尊擁有他們之間的記憶,可他對她一點兒都不親昵,他抓她回去,或許隻是想慢慢折磨她。

他曾經為了一本話本而動用金貴的尋靈蝶來殺她,怎麼不能先抓她回去再折磨過後殺掉呢?

既然魔尊下令手下離開,他也會儘快離去,說不定他根本等不及回到戮天宗,在路上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就會開始折磨她。她的時間不多了。

戮天宗已撤,林薑兩家暫時沒事,她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

沈黎最後往林之意的方向看了眼,她不能打草驚蛇,所以連道彆都做不了。她若能成功離開此地,那她絕不會再回來。她今日所言抵不過魔尊真的將她抓走這一舉動,還是不要再給林家帶來更多麻煩了吧。

就是有點對不起林之意,同時她也有那麼一點遺憾。

雖然跟林之意是契約婚姻,但她知道,若她真的能待在林家,今後的生活不會難過,甚至可能是有滋有味的。林之意是個好人,他不會讓她受委屈。

無論能不能成功,這樣安穩平淡的生活終將離自己遠去,她難免有些傷感。

段清澤分出了幾分心思在沈黎身上,因此注意到了她看林之意的眼神,似乎很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