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招親的內情究竟如何?
封刀村的管事與侍女都不承認有這回事。
洪七聽幾年前來過山穀的賓客提起, 最後一夜會有拔刀活動。但以往沒有客人成功,自然無法確定具體獎勵。
招親是一種合理猜測。
封刀村的原住民都是女性,對來客的要求卻是性彆男, 順便配對一下也合常理。
池藏風隻當笑談,繼續尋找可疑嫌犯。
可惜, 不知被盜的半冊《憐花寶鑒》具體內容。
否則從藥方推測所需藥材,結合這批買家都關注了哪些藥材,兩相對比可以圈定懷疑對象的範圍。
目前頭號嫌犯餘滄海,他始終在與骨骼生長有關的藥材區域晃悠。哪怕不通醫術, 也能判斷需要的藥材在哪一塊。
主辦方提供了交易藥材的簡短藥理說明,但並沒有具體藥方。
這點困難卻不難解決。受邀而來的不隻病人, 還有醫術高超的大夫, 雙方能當場問診與開方。
病人選誰問醫,大夫又誰診治, 是兩方私下協商。唯一要注意, 不能在長春宮內因此動手。
如果起了衝突,並且都不願意息事寧人呢?
據說以前有人不守規矩,被封刀村的主人直接就地誅殺。
此中真假, 請自行判斷。
反正這次的來客都好商好量。
即便不講理如餘滄海,他也沒有因為接連碰壁不得神藥而直接動手。
“咦?”
池藏風在暗中觀察的嫌犯之際,看到了一種傳說中西域特產植物——黑玉花。
黑玉花, 盛開時與路邊野花相似,往往五六朵銅錢大小的漆黑花朵湊成一團, 幾乎沒法讓人特意駐足欣賞。
然而, 神奇的地方來了。當花朵幾近凋謝, 花瓣因失去水分而乾癟枯萎, 居然會顯出一個形似「玉」字的紋路。
這種小黑花有什麼用?
交易會給它貼著的注解隻有寥寥四字「強化骨骼」, 卻不知在多年前,有人以它為核心藥材配出了一味秘藥。
八年前,北少林之劫,燒火僧火剛自學武功擊殺了達摩院一眾高手。那套自創的武功殺傷性極強,動不動就會斷人骨骼。
火剛苦思冥想應對之策,在幫廚種菜時實驗出一種藥方,秘藥能治愈斷裂粉碎的骨骼,哪怕十幾年的老傷也不在話下。
此方,名為黑玉斷續膏。
後來,摘星子謀害南北少林的計劃敗露。
火剛作為共犯加害了數十位無辜之人,按北少林的寺規當誅。
臨死前,火剛交代了黑玉斷續膏的藥方,隻有一個條件——將他的生平與遭遇如實記入少林寺史典。
最初,火剛隻想普普通通做燒火和尚,他無端被欺壓,更眼看同期小僧被害卻求告伸冤無門。
二十多年自學成材,反殺了一直對他非打即罵的管事和尚與同流合汙的高層。但殺心一起牽連無辜,達摩院數十人因為他的為虎作倀慘死。
剃度出家,是求安穩。
半生苦悶,屠刀難收。
功過是非,警示後人。
少林方丈應允了火剛的要求。
說回池藏風,當年因為她的及時援手救下少林眾僧性命,被贈送了一些少林藥方。
其中就包括了黑玉斷續膏。
卻說除了火剛,沒有人再次驗證這張方子的真偽,因為找不到最核心的藥材。
黑玉花是西域特產,本身就是傳說裡的草藥,中原幾乎就沒有它的蹤影。
火剛弄到手的原材料經過幾輪實驗到確定配方,是一片花瓣都沒有留下。隻剩半盒巴掌大的成品藥膏,證明一切不是虛構造假。
池藏風也在西域遊曆了幾年,從來沒有見過一株黑玉花。
原先懷疑此花已經絕跡,直至此刻,封刀村的奇珍異草交易會上,黑玉花猝不及防地就出現了。
“你想買它?”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像是千瘡百孔的破風箱,好似行將就木的人在說話。
池藏風盯著黑玉花的時間有點長,她也不避諱承認想買下此花,是為試一試黑玉斷續膏的效果。這會聽到有人提問,側頭卻沒看垂垂老者,而是一位年約十六的少年。
少年穿著華貴,嗓音與年齡極度不符。
不,不一定能確定性彆。提問者有耳洞,沒有好好將其遮掩。
時下,通常是女性才會打耳洞,但也不能排除喜歡女裝的男性存在。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來者的左手與左腳有明顯畸形,看起來有些像是幼時受過重傷。
池藏風隻匆匆掃視一眼,神色如常地回答,“是的,我想買這份藥材。”
“一兩黑玉花藥材要三百兩白銀。丐幫的待遇很好嗎?你買得起?”
少年郎問得認真不帶諷刺,“黑玉花隻能強健骨骼,彆浪費錢了。要是想買同類的藥材,外頭的藥鋪多的是代替品。”
如果不考慮黑玉斷續膏的存在,這些話完全正確。
池藏風看出來了,少年郎是在好心勸她彆花冤枉錢。“多謝提醒,我是受人之托,這錢不用我付。”
托詞,張口就來。
半真半假,受人委托是假,但有人出錢是真。
可不就是剛剛得了一筆緝拿采花賊賞金,讓人手頭變得非常寬裕,完全不心疼地將錢花出去。
少年郎點點頭,沒就此再多說。
一個時辰後,今天的交易時間結束。
池藏風結束了買買買,吃過晚餐準備回房,半途再度遇上了少年郎。
夜黑月升,少年郎站在空地上獨自人在仰望天空,再度開口提問:
“你看今夜的天空了嗎?隻有月光不夠亮,才能看到星辰。你說,星辰是否注定無法與月亮爭輝?”
被搭訕的池藏風:……
首先可以確定,現在不會有人對她見色起意。這一幅灰頭土臉的易容乞丐模樣,從頭到腳都發現不了色字。
那又是什麼讓她被搭訕?是人格魅力的光芒不受禁錮,衝破了平平無奇的皮囊?
瞧著少年郎孤身一人,雖然穿著光鮮,但是身體殘疾。也許是孤寂讓其找人搭話?
出於禮貌,池藏風還是簡單回應了。
這一題,師父逯仁根據親身經曆的不同世界給出過分析。
姑且不論修真界,對應這個世界的情況,簡單來說星辰有很多種,月亮屬於其中不會發光的那一種。
當然,這種觀點與時下的認知截然不同,也可能存在局限性。
“你可以當做笑話聽。我覺得肉眼可見的星辰,事實上都比月亮要亮得多,月亮是不發光的。”
池藏風說出了她的認知,但沒有詳談的意思。不必交淺言深,實話說到這一步就夠了。
不料,少年郎璀璨一笑。“我叫憐星。真好,終於有一個人認為星辰更明亮。”
池藏風:不妙!難道說真話惹麻煩了?
此人叫憐星,會不會其親近之人叫某月?兩者之間有暗暗競爭的關係,才有了星月之爭的提問。
“這樣啊,那你繼續看星星。我先告辭了。”
池藏風連假名都沒報,本能地不想卷入某種奇奇怪怪的對比話題之中,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憐星微有失落,但也沒再多挽留。
難得遇上一個人對她的殘疾平淡視之,既無同情也無厭棄,為人既不孤高也不世故,怎麼就沒能順暢地說一會話?
接下來兩天,池藏風有時會感到來自憐星的注視,有時又會被半路搭話,但都匆匆結束。
如果換一個地點時間相遇,或許她願意多說幾句。
然而,此處是風險難測的封刀村,被邀請來的賓客中極可能有《憐花寶鑒》的盜竊嫌犯。她又沒存著故意撩人的想法,怎麼能有心情談論星星月亮與詩詞歌賦。
一切卻仍平靜。
不緊不慢,時間來到進入封刀洞的當天。
夜幕降臨。
晚飯後,還有一個時辰,亥時一刻準時入洞。
西側,住著醫師賓客的村舍區。
一道躡手躡腳的身影驀然出現,飄忽行至某扇窗邊。
‘咚、咚、咚’
叩窗聲即起。
黃藥師正在整理行李,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吃過早餐就要離開封刀村。聽到窗外輕聲,回頭,隔著一層窗戶紙看到模糊人影。
來者單手比出數字「三」,無聲地充分說明了她的身份。
黃藥師打開窗,不等他開口,池藏風一個翻身便竄了進來。
有門不進,走什麼窗。
這話到嘴邊被咽了回去,後知後覺他被帶偏了,居然沒有正確反應直接開門。隻能朝窗外探了探,很好,沒有其他窺視的目光。
“這個時候,你來做什麼?”
黃藥師壓低聲音,“還鬼鬼祟祟的,難道有怪物在後麵追著你。”
池藏風一臉一言難儘,“有些苦惱,你不懂。”
黃藥師:我不懂什麼?你倒是直說!
池藏風如何自爆奇奇怪怪的桃花太多?
她隻從客觀角度分析,“交易會上的黑玉花,你看到了吧?你觀察它的時候,有沒有人來和你搭話?”
八年前,黃藥師也為少林寺出了力,也獲得部分少林贈藥。
他知道黑玉斷續膏的藥方,但並沒有配置的打算。比起讓骨骼愈合的外傷藥,他更喜歡研究針對內力方麵的藥物。
“我是端詳了黑玉花片刻,沒有誰來搭話。”
黃藥師猜測池藏風必是遇上了什麼人,回想這一次來的數百位賓客,“是那個左手左腳畸形的少年郎,盯上你了?”
用‘盯’字並不準確。
池藏風沒有被跟蹤,就是偶爾要接收那種欲說還休的目光。
現在大致能確定憐星並不知道黑玉斷續膏的內情,也不是抱著找大夫的想法找人搭話。
為什麼肯定?
屋內正有銅鏡,剛好映出鮮明對比的兩種模樣。
一個人乞兒打扮,池藏風的偽裝臉平平無奇,又衣著破舊;
另一個文士裝束,黃藥師入村後沒有戴偽裝麵具,風姿雋爽又湛然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