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城沒有說實話。
他說因為練了家傳《白駝秘籍》而導致走火入魔。儘管這本秘籍行文晦澀, 走得是險招迭出的路子,但並不會造成陰陽兩氣對衝,男需毀陽女必去陰的困局。
果然, 沒有一帆風順的事。
池藏風就知道有幺蛾子。先將《白駝秘籍》還給了歐陽城, 話鋒一轉詢問歐陽鋒。
“既然是家傳秘籍,必是歐陽家的人最為了解。二莊主有沒有練過?是否遇到過什麼進階困境, 能否告之以作參考?”
假如兄弟倆練了同一種武功, 哥哥出事弟弟卻平安無恙,那造成差異的原因就值得深思。
歐陽鋒卻給出否定回答,“我沒學過這本,修的是《靈蛇秘法》。”
隻聽歐陽城解釋, “歐陽家傳武學路數都不夠中正平和。驅蛇之功要練毒術,為免兩相疊加增大危險, 我們就各擇其一。豈料, 六年前……”
六年前, 歐陽城就出了大問題。
私下請過不少口風緊的大夫問診,但都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方式。
“曾經也請神醫萬春流看過, 他說我需要的不僅是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
歐陽城似乎不經意地提到,“我更需要遇見一位絕世高手,才有一線生機得到治病良方。萬神醫自嘲他怕要再精研醫術二十年,方能一試緩解我的病症。”
池藏風微笑, 沒有接話。
她露出的半邊惡鬼狀側臉,讓這個笑容變得毛骨悚然。
心中清楚歐陽城難覓良方的原因。
一來這病著實難治。二來病人不說實話,大夫不了解實情, 怎麼可能對症下藥。
歐陽城的確需要一位絕世高手。
此人或見多識廣了解奇怪的武學, 或居高臨下提出遊刃有餘的應對之道。
“情況我大致了解了。”
池藏風沒有對號入座, 沒有承諾一定會儘力醫治。“歐陽莊主, 這病不好治,還請容我斟酌一番。”
很抱歉,她沒有太多的仁心仁術。
目前歐陽城出的價碼,遠不足以讓她接下一個超級麻煩。
此行表麵上是為了向歐陽鋒借蛇毒,而來給他的哥哥瞧病。
實際上能否借到蛇毒不重要,隻是為調查歐陽家與憐花寶鑒失竊有無關聯找了一個接近的借口。
初步目的已達成,接下來要看事態發展。
當下,歐陽城沒有失望,仿佛早就習慣了如此說辭。
令人意外的是歐陽鋒。
此前歐陽鋒的態度真不算好,橫豎挑刺認為池藏風不是好大夫的人選。
如今聽聞不好治,他竟然沒有趁機譏諷,也沒表露半點瞧不上池藏風醫術的神色。
氣氛還算融洽。
四人一起吃了飯,也就各自安歇。
池藏風沒有選擇留宿白駝山莊,而折返了城裡客棧暫居。
給的理由是怕在山莊的機關或毒蛇陣中迷路,屆時給人看病不成,反倒打壞了主人家的花花草草。
真實原因:隻要有的選,誰傻到選在毫無安全感的地方休息。
哪怕白駝城也是歐陽家的勢力範圍,但總比機關毒蛇齊上的山頂莊園要容易逃命。
“你倒是走得利索。”
楚留香計劃近距離盯梢,近水樓台必須借住在白駝山莊內。這會借著把池藏風送下山,才能在背地裡討論歐陽倆兄弟的問題。“歐陽城是不是沒有說實話?”
“意料之中,不必驚訝。”
池藏風理解,“我與歐陽城非親非故,對方不可能一五一十坦白練習了哪一種絕世武功。隱瞞此事才合乎常理。”
對,歐陽城是病人。
但他的病症非同一般,憑什麼相信不知根底的大夫?不坦言,就成了必然。
經過觀察,這個病人也沒有非常迫切的治療**。也許,失望的次數多了就不再有幾分希望。
楚留香歎息,“此前不知這兄弟倆的相處情況。這次再見,可以確定歐陽城了解歐陽鋒。歐陽鋒不能完全瞞著哥哥去偷書。或許,這就是為什麼要特彆通過我找一位大夫瞧病。”
是歐陽城認可香帥的交友水平,必能尋得奇人異士製造奇跡?
不,更大的可能是為示警弟弟。
假設歐陽鋒參與竊書,他心裡有數楚留香被冤枉了。
如今苦主為了正名,千裡奔波來到西域,作為竊書的該收斂一些。
歐陽城還是病著,證明《憐花寶鑒》沒有治療不舉之症的方法。
接下來要怎麼搞?先讓香帥找一個神醫,走一步算一步。
能治好病最好,不能的話就以交還失竊的《憐花寶鑒》為條件再提要求。
為什麼偷書人反而能提條件?
因為江湖素來不是完全講道理的地方。
如今局麵,你猜我猜。
就看誰先有證據,誰又有更多籌碼。
楚留香敏銳地抓到突破口。
剩下那位沒有見過的白駝山莊女主人很關鍵,從她身上也許找到揭開山莊謎團的線索。
池藏風善意提醒:“楚兄,你奔赴西域是為洗脫被嫁禍到頭上的竊書之罪。可得當心著些,不要卷入彆人家的家族辛秘,搞不好再惹上另一場追殺。”
清官難斷家務事。
以目前的情況,白駝山莊的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意維持表麵的和平。這時被外人戳破窗戶紙,結果會如何?
“放心,我有分寸。”
楚留香自忖行事進退有度,他的運氣也不會背到再被扣上一頂黑鍋吧?
池藏風沒有囉嗦多言,找了一家客棧入住。
由於白駝城的商貿太繁華,絕大多數客棧都滿客了。沒有預約,隻在城郊的老酒館覓得一間房。
無妨。
雖然客房設施陳舊,位置偏僻,但還是勝過舒適宜人的白駝山莊。理論上,此處相對安穩。
午夜,
萬籟俱寂。
一股窸窸窣窣聲接近了老酒館,不是人類的活動聲響。
屋頂、地麵、外牆等等,幾乎是同一時間有了奇怪的動靜。
酒館裡卻似沒人察覺。
池藏風驀然睜開眼,則見窗外暗影。
月光映照,窗戶紙上是一條條扭曲蠕動的影子。
是蛇!
鋪天蓋地非常多的蛇,仿佛爬滿了客棧將它包成一個繭子。
下一刻。
毒蛇以尖牙咬破窗戶紙,出現一絲縫隙,蛇群很快就蜂擁鑽入。
“歐、陽、鋒。”
池藏風一字一頓地喊出來襲者的名字。窗戶破了,透過一角空缺瞧見了蛇群之後的操控者。“你想搞什麼?”
歐陽鋒手持蛇杖,“顯而易見,我來與你一戰。”
池藏風:這真是嗶了狗。
為什麼要找她?
她都住到了客棧,但為什麼被盯上的偏偏還是她?
池藏風被擾清夢,非常不爽地隨手一抓,把三條爬在最前方的蛇捏到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