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林家出事, 已經過去了十九天。
十九天,福州城的消息傳入嘉興城,速度已是非常快。
比起坊間流言, 憐花記棺材鋪的來信說得更為詳儘。
賈掌櫃與林震南合作多年,不可能對林家被害視若無睹。他前往林宅一探究竟, 見到了那一截斷臂,而林家現居的宅邸與向陽巷老宅都遭受了損毀。
初步判斷凶徒有四至五人, 是趁著大雨滂沱之夜作案。雨夜難有目擊者,為找出真凶極大增加難度。林家的仆從都被一刀斃命, 有稍許武功傍身的護衛也同樣沒能抵抗幾招就慘死。
林宅現場淩亂。財物被洗劫一空,表麵上似乎是一場有計劃的入室搶劫。
但, 向陽巷老宅多年沒人居住,也遭遇了凶徒們地針對性翻找,無法確定是此次劫難是不是隻為求財而去。
「林震南一家三口失蹤後並未找上棺材鋪救助。據線報,林家出事後第五天,有斷臂中年婦女攜妹妹、女兒在海船碼頭出沒。」
信末, 賈掌櫃如是寫到。
這僅僅是一種猜測, 林震南與林平之都男扮女裝,與王夫人一起變成了女子三人組坐船逃難。無從判斷猜測孰真孰假,更不知三人有無順利登船或是登上了哪一班航線。
池藏風收起信。如果林家人目的地是江南,極有可能會來找她。
依照航程估計,最晚明後兩天就能抵達嘉興,她反倒不能此時動身去福建尋人了。
那便等一等。
恰逢中秋將至,不如求一個好彩頭。是應了人月兩圓, 這就去桃花島蹭飯。
桃花島, 桃花依舊。
八月十五, 更添桂花飄香。
“王真人還沒來?”
池藏風迎著晨曦登島, 正好黃藥師清晨摘花,他在準備製作桂花釀。
且見黃藥師提著竹籃,慢悠悠地在桂花樹下踱步。
摘製作桂花酒的鮮花很有講究。含苞待放的花朵不是佳品,開放好幾天將要墜落的花朵亦不是佳品。摘就要摘剛剛開放不久的,香味恰到好處的花朵。
如此閒庭信步,黃藥師絲毫不像正在為人醫治疑難雜症的狀態。
“王重陽推遲了就診時間。他本該六月到,但隻來了一封加急信,說是鄰居生了刺手病症,他暫且走不開。”
黃藥師語氣微妙,“是請我等一等,而且他很有可能在八月帶上鄰居一起來江南瞧病。”
看病,居然還搞來一捎一。
也就是王重陽來信。
黃藥師看在尚有幾分交情上沒有反駁。否則對於耽誤他同去神水宮又不按時上門的病人,還敢臨時再提其他請求,絕對要拒之門外。
“鄰居?”
池藏風若有所思,王重陽還能特彆關照哪個鄰居,無非隻有鮮少出現在江湖上的古墓中人。
“左右這幾天,等人來了,便知具體情況。”
黃藥師懶得去想旁人之事,現在有更重要的話題。“王重陽出不了事,倒是你,神水宮的案子了結了?”
這該怎麼說呢?
如今,已不必完全保密司徒靜與江楓之事。
後來洪姑來信一封,簡單說明了後續。
江楓與司徒靜都是死裡逃生而傷重未愈,他們的兩個孩子年紀太小,更經不起折騰。
幸而,水母陰姬仁慈了一次,隻將司徒靜逐出師門。沒有廢了她的武功,還允許那一家四口居住在山腳村落,實則就是變相再給出了神水宮的庇護。
不久,名醫萬春流派人來報,他趕巧救下了重傷的燕南天。
與推測的一致,江琴的確膽大包天地搞了兩頭騙,給燕南天去信騙他落入圈套。
讓燕南天以為是江楓有難需要營救,等到了地方卻是被一群與之有舊仇的惡人埋伏圍攻。
“你應該已經聽說了高額懸賞令,幾方都想抓住江琴。江楓家在杭州,我已經去查了,很遺憾為時已晚。”
池藏風離開神水宮就直奔江家,但距離案發已經三個多月,她到杭州時江楓的財產都被轉移了。“江琴處心積慮,江楓卻毫無防備。錯過了最好的抓人時機,隻能等江琴露出馬腳了。”
比如買賣竊取的古董,比如購置新的宅院等等。
哪怕江琴有偽造筆跡的本領,但偽裝一時不能偽裝一世。江湖上多的人想要拿賞金,隻要江琴沒死,早晚都會把他挖出來。
黃藥師對用毒之事頗為敏銳,“江琴調換得手的天一神水,居然沒有用在燕南天身上?“
這有點不合常理。
武林皆知燕南天是一代高手。
江琴竟然沒有選擇最保險的方法地斬草除根,而是假借旁人之手,難道不怕失敗?
“黃兄,不愧是你,一語中的。這點著實可疑,剩餘的天一神水也許不根本為江琴所掌握,他不得不上交。”
池藏風由此越發確定江琴背後有人,那人可能與無花有點關係。
無花卻避而不談,甚至中斷了既定的療程。
那叫溜得一個快,隻留了字條表示先去處理一件急事,大概九月初就能回嘉興。
池藏風隱隱感覺些許不妙,什麼急事讓無花連治療都要放一放,像是要赴鴻門宴。但病人不來,大夫催也沒用。她就姑且等一等,九月亦是不遠了。
至此,神水宮之案暫且告一段落。
黃藥師卻有所懷疑,“你遇見神雕之後,事情竟然如此順利?半途沒有遇到波折嗎?”
“你怎麼話說的呀?我難道像是麻煩吸引精?”
池藏風剛剛省去了水母陰姬一家的複雜關係。秘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險,不是信不過黃藥師,就是沒必要說得太詳細。
黃藥師沉默了。
沉默可以是默認,也是有了小情緒。
以往,兩人一同出現於某地,或大或小都會有令人錯愕的事發生,怎麼單獨行動就一切正常了?
順順利利地辦事固然非常好。但往深了想,不是天意暗示兩人在一起必然不會一帆風順?
黃藥師:這種預示,怎麼可能令人心情愉悅。
“好啦,好啦,送你一朵小花花,不要黯然傷神。”
池藏風選了一支桂花折下,遞出去卻不見黃藥師來接。“怎麼?你不想拿,是希望我為你鮮花簪頭?”
池藏風挑眉,眼神明顯調侃,「哎呦,還以為你不喜本朝百年來的妝容風潮,原來你不討厭男人頭戴鮮花。」
“不必。”黃藥師飛速地接過桂花放入竹籃,當然與其他用來釀酒的花分開放置。
可不能因為小鬱悶再不動作,他太了解池藏風,這廝絕對做得出把他腦袋當做花盆插滿鮮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