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的把想法都壓在了心底,抬頭看了鬱秋一眼,暗暗祈禱,她們家姑娘生得這樣貌美,老天爺怎麼也該憐惜幾分。
……
魏昭得知建安帝不在宮裡,也隻是有些意外,倒也不覺得太奇怪,因為他父皇空了的時候也會出宮走走,這並不算什麼稀奇事,前陣子事情賑災銀被貪墨一事前前後後鬨了這麼長時間,如今才算塵埃落定,他猜測建安帝心情估計不會多好,出宮也許隻是想散散心。
隻是沒想到,魏昭準備出宮回府的時候,卻發現也有人在殿外想要求見建安帝,魏昭正好遇上他,後者連忙行了禮。
魏昭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神情微凝。
片刻後,那人沒得到他回應,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他一眼,魏昭方才露出一個笑來:“文大人不必多禮。”
這位文大人,不是彆的什麼人,而是欽天監。
“文大人求見父皇,可是有什麼急事?”
欽天監掌管的是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和製定曆法的職能,通常無大事不會進宮,魏昭見他臉上沒有什麼著急的意思,想來並不是推算到什麼天災人禍的大事,因此好脾氣的提醒他一句:“父皇此刻並不在宮中,文大人若有急事,可以讓人通傳一聲。”
文大人果然沒有露出焦急的樣子,淡淡道:“多謝七殿下提醒,倒也不是什麼急事,既然陛下不在,下官晚些時候再進宮也是一樣的。”
雖然他麵上仍然努力保持著從容的模樣,但魏昭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假作無意的說:“大人見到本殿下,似乎有些緊張啊,莫不是有什麼事不能告知於我?”
文大人確實有些心虛,被他這麼一問,連忙否認道:“不不不,殿下多慮了。”
然而他否認得越快,卻讓魏昭心裡的狐疑更深,但他瞧著這文大人的樣子,也知道他不願說的,於是魏昭隻哈哈一笑道:“不過開個玩笑罷了,文大人還當真了,放心吧,本殿下對朝堂上的事無甚興趣,你就是想說,我還懶怠聽呢。”
他說著,果真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身便走了,文大人看著他瀟灑的背影,暗暗鬆了口氣。
卻沒瞧見魏昭背對著他,眉心微微擰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欽天監除了觀察天象外,可還有推算姻緣之類的職能,但凡建安帝給人賜婚的時候,總免不了要讓欽天監合一合八字。
魏昭想起席和安與鬱媛說的那些話,心裡一陣煩悶,他父皇該不會真被樂陽公主說動了,準備下旨賜婚吧?
“主子,回府嗎?”
魏昭出了宮門,馬車在外候著,杜九見他上了馬車,便問了一句。
“嗯。”魏昭應了一聲,淡淡道:“回吧。”
他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頭的人聲漸漸多了起來,喧囂聲入耳,魏昭不自覺的掀起了馬車窗口的布簾,心思漸漸飄遠。
魏昭當初,見嘉儀郡主喜歡上謝承澤的時候,還想著看看好戲呢,可從來沒想過這火能燒到他身上去,想到樂陽公主的算計,他忍不住嗤之以鼻,這位旁日裡對他的輕視都不加掩蓋,這會兒倒想讓他當她便宜女婿,怕不是做夢吧。
隻是建安帝那邊,他還真有些拿不準他的態度,魏昭和他這位父皇的父子關係一向不如何親近,年少不知事時的那點子孺慕之情,也隨著這些年的成長漸漸消磨了個乾淨。說來建安帝其實也不算冷待他,該他有的也從來沒少過,隻不過,也就這樣罷了。
天家無父子,建安帝能護著他好好的長大,魏昭對他便無甚怨言了,隻是也親近不起來,便一直這般,看起來父慈子孝,其實也許感情還比不過身邊陪了幾年的侍衛太監。
魏昭對此從不覺得有什麼,宮裡的孩子都早熟,他早就過了渴望人關注的年齡,這些年他積累的底子,足夠他應對很多狀況了。
但是關於這婚事,他還從未深想過。以前覺得就算建安隨便給他定下一門婚事的話,自己估計也沒什麼所謂,畢竟男兒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若是定下的人選他不喜歡,便放在後宅供著就是了,他自己一樣可以過得瀟灑快活,也不耽擱什麼。
然而到了今日,魏昭才發現,他好像有些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那個將來要占據他妻子位置的女人,並不是他心中所喜歡的。
這想法,對於魏昭來說有些新奇,因此不免有片刻的驚疑。不過也不至於驚慌失措,魏昭在明了了自己的心思之後,立刻就愉快的做下了決定,他這輩子就想自己過得快活,實在不想娶個不喜歡的回來,連帶著還得多一個樂陽公主那樣的嶽母,所以,要把威脅掐死在萌芽裡。
那麼問題來了,怎麼讓樂陽公主徹底死掉這份心呢?
然後魏昭想到了這個消息一開始的來源。
席和安和鬱媛。
反正他們倆都已經親密得避開人私會,還能一起抱怨樂陽公主了,那麼,讓席和安娶了鬱媛,也不錯。
魏昭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棒呆了,首先,那鬱家二姑娘聽說本來就對樂陽公主有救命之恩,她兒子又喜歡人家,而那位二姑娘,一心也想攀權附貴,那成就一段佳話不是好事嗎,至於樂陽公主根本不待見鬱媛的事,魏昭表示:他就是想讓她們互相添堵。
何況鬱家二姑娘還覬覦陸聞之,怎麼說陸聞之也是他的好友,這事要是成了,也算幫他解決了一個麻煩,魏昭暗暗感歎了一下:本殿下實在是個好人。
魏昭是個好人,大概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人會這樣認為,旁的不說,如果知曉真相,鬱媛和樂陽公主估計能恨死他。
但她們距離得知真相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距離。
此時的魏昭,直接吩咐了人給盯著鬱媛和席和安,但不知她們是才見過麵不久的緣故,一直沒有再聯絡,連文字紙筆的證據都拿不到,魏昭的人跟了他們三天,一無所獲。
魏昭得到回稟後,已經懶怠再等了,不過,他想搞事,當然就要搞個大的。
可巧的是,嘉儀郡主要行及笄禮,樂陽公主礙於麵子給鬱媛下了帖子,畢竟她到底救過她的命,往日裡鬱媛和嘉儀郡主交好的事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哪怕樂陽公主因為她暗自攛掇嘉儀郡主私會外男的事恨得她要死,在被魏昭買通的人說了幾句話,樂陽公主是好麵子的人,很快就動搖了。
鬱媛可不知道她得到這帖子還有魏昭的一份功勞在,她隻以為嘉儀郡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樂陽公主也沒記恨她,便喜滋滋的開始挑選起出席嘉儀郡主及笄禮的衣裳首飾來。
魏昭也得了消息,不同於以往樂陽公主對他的冷淡態度,這回人家也給他送了帖子過來,通常情況下,及笄禮不會請太多外人,尤其是男客,但是魏昭和嘉儀郡主也是表兄妹關係,所以倒也不算太突兀。
樂陽公主顯然對女兒的及笄禮十分看重,邀請的人家俱都是世家裡最有名望的那幾個,連建安帝也賞了好些珍寶與她,作為慶賀嘉儀郡主及笄的禮物。
這樣很好,魏昭想,像樂陽公主這樣要麵子的人,還有什麼比在這樣的場合讓她丟臉更難堪的呢?
於是他提前讓人直接買通了鬱媛的一個丫鬟,模仿著筆跡給席和安那邊送了封信過去,說是想在嘉儀及笄禮那天私下見麵說說話,席和安是個有些傻白甜的,半點沒懷疑,頓時對自己妹妹的及笄禮也分外期待起來,半點沒想過如果在那天出了什麼事會造成什麼影響。
魏昭把事情安排妥當,到了嘉儀郡主及笄那日,就大搖大擺的上門看好戲去了。
鬱媛那日過去的時候,並沒有打扮得多漂亮,雖然一開始她是想過要好好表現一下,但後來想想,那可是嘉儀郡主的重要日子,若是她把她的風頭都搶了,難保樂陽公主和嘉儀郡主都得對她生出怨氣來,所以鬱媛最後,也沒敢做得太過,隻戴了一副時新的白玉頭麵,雖然漂亮,但也素淨了幾分。
建安帝雖然沒親自去觀看嘉儀郡主的及笄,但太子和太子妃都來了,幾位皇子公主基本也沒人缺席,畢竟樂陽公主在陛下麵前頗得臉麵,她女兒及笄,眾人都樂意給這個麵子。
魏昭是和魏曜一起到的,彼時樂陽公主正在和太子說話,因她是長輩,所以倒不用顧忌許多,見到魏昭的時候,卻是比往常要熱情幾分。
“一會嘉儀行完了及笄禮,我再帶她和你們說說話,嘉儀常說,自你們漸漸大了,卻是不及小時候親近了,不過她如今就要及笄,婚事也要相看起來,我總想著,不能讓她留下太多憾事。”
她這話說得一副慈母心腸,魏昭嘴角含笑,仿佛聽不出半點深意:“姑姑說的哪裡話,嘉儀便是日後出嫁了,也還是我們幾個的表妹,誰人敢欺負她。”
席和安還在一邊附和:“就是,娘,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些,嘉儀還有我這個兄長呢。”
指望你,我還不如指望個棒杵。樂陽公主臉色有些僵硬,氣自己兒子半點不懂的就拆台,還是太子打了圓場:“嘉儀表妹性子天真單純,孤和幾個弟弟,一直把她當親妹子看呢,姑姑且放心罷。”
太子根本不知道樂陽公主有意把嘉儀郡主許配給魏昭的事,還當樂陽公主真心為女兒擔心呢,所以並不介意幫著回護一二,聖人也說了,友愛手足兄弟姐妹,嘉儀是他親表妹,他是看著她長大的,現在說的話裡,便也有幾分真心在。
可樂陽公主想聽的根本不是這個啊,太子一番好意,她還不能不受,隻能僵著張臉笑了笑,沒好意思再說其他。
魏昭憋得都快笑死了,麵上還能不動聲色,隻眉毛輕挑了挑,目光往彆處看去,以此分散了注意力,才忍住了沒笑出來。
鬱媛在不遠處聽著,沒敢湊近前來,她這回雖是自己得了帖子來的,但今日這裡來的哪個客人身份都比她高,鬱媛到底沒有多少底氣,看著他們言笑晏晏的模樣,談笑間語氣舉止都帶著高高在上的矜貴傲氣,心裡不由生出幾分失落和嫉妒來。
為什麼?老天爺既然讓她重來了一世,為什麼就不能給她換個更好的身份呢?一想到家裡大夫人對自己的厭惡,還有她那個貪花好色,平庸無能的父親,整日隻知道和姨娘爭風吃醋,小雞肚腸的母親,鬱媛心裡就覺得一陣陣的壓抑。
隻能說,人都是得隴望蜀的,鬱媛還覺得老天不公,卻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比她身世卑微可憐的人多不勝數。
席和安倒是還惦記著今日和鬱媛約好私下見麵的事,心裡十分期待,見到鬱媛的身影後,眼睛頓時亮了亮,樂陽公主心裡念著女兒今天的及笄禮,還要招待來往的賓客,因此倒是沒心思注意他,也就錯過了及時發現的機會。
鬱媛見席和安看過來,還朝他眨了眨眼睛,她的丫鬟之前告訴她,席和安給她遞了話,說晚些時候要找她過去說話的。雖然對陸聞之動了心思,可那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鬱媛也能看得出來陸聞之現在對她沒什麼好感,因此,席和安對她的示好,鬱媛並沒有太過排斥。
她還得倚仗公主府和平昌侯府來給自己添加籌碼呢,在永興侯府裡,大夫人幾次三番想拿捏她,若沒有這些,她也不能輕鬆應對。等她日後成了親,妻憑夫貴,倒時候非得讓她們好好瞧瞧,她鬱媛,就是要比她們都過得好。
魏昭看席和安與鬱媛眉來眼去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唇。
及笄禮花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不過準備的很多,鬱媛隻匆匆和嘉儀郡主見了一麵,連句話都沒能說上,就被冷落到了一邊。好在前段時間,鬱媛的女主光環還是有的,她之前還曾意外和付夫人有過交情,這付夫人乃是當今太傅的妻子,是十分德才兼備的女性長者,今日還擔任嘉儀郡主及笄禮上的正賓。
有她在,鬱媛也被她引薦到了那些貴夫人麵前,鬱媛今日打扮得素淨清雅,說話也柔聲細語,一看便是十分乖巧溫柔的姑娘,引得那些貴夫人也對她生出幾分好感來,便是她過去有些不好的名聲,這會兒她們也不大放在心上了。
這流言嘛,總是人雲亦雲的,說不定確有幾分虛造的。
付夫人的品性顯然頗得那些夫人的信賴,因此她們並不懷疑她的眼光。
鬱媛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麵上的神色更加溫柔,偶爾聽到誇讚的話,臉上還會露出幾分羞澀的紅暈來,看得那些夫人也不住點頭。
然而鬱媛沒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刷出來的好感,最終都沒能撐過一天。
等到及笄禮完畢,眾人入席吃酒的時候,伺候鬱媛的那個丫鬟不小心把酒灑到了她的衣裙上,鬱媛本來想發作的,但那丫鬟衝她眨了眨眼睛往席和安那邊看了一眼,鬱媛便以為是席和安安排的,於是便柔聲細語的和身邊的人告了聲罪,被那丫鬟領著去換衣服。
鬱媛雖然有些危機意識,但她也從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地點出事,因此毫無防備,當她在客房裡發現那香爐的香有些不對勁時,已經太遲了,她衣服換了才到一半,就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
鬱媛再醒過來,是被一聲尖叫聲吵醒的,她慌亂的坐起來,身邊的人也被驚醒,兩人抬頭看去,卻發現外頭已經站了許多人,俱都是今日來參加嘉儀郡主及笄禮的貴客,而她自己……
鬱媛反射性的往自己身上一看,才發現她正衣裳不整的坐在床上,身邊的人手忙腳亂的把被子往她身上蓋去,鬱媛立時反應過來……她被人設計了。
嘉儀郡主的及笄禮最後鬨得十分難看。
她兄長平昌侯世子席和安,與鬱家二姑娘躺在同一張床上被人發現了奸情,這怎叫她臉上好看得起來,嘉儀郡主都嚇懵了。
還是樂陽長公主及時掌控了場麵,草草結束了這場宴會,但流言終究沒能止住,不到第二天,這事已經在燕京的貴族圈裡鬨得沸沸揚揚。
魏昭安排的人已經把手尾收拾乾淨了,深藏功與名。然而,在他準備好好看這場戲是什麼結果的時候,之前讓人去欽天監打探的消息,終於有了回音。
魏昭先前已經探聽到,他父皇確實給過欽天監兩個人的生辰八字,讓他們合算姻緣,並且帝皇的意思很明顯,這次推演的結果,隻會是“天作之合”。
當時魏昭以為建安帝是被樂陽公主說服,便加快了毀掉公主府名聲的腳步,如此一來,他就不信樂陽公主還有什麼臉要求把女兒嫁給他。
“東西呢?”
魏昭問他的死士,每個皇子身邊都有暗衛,但魏昭卻私下另外養了一批死士,而像探聽這種關乎皇帝密令的事,他自然動用了最高等的死士。
那死士把東西呈了上來,魏昭便讓他退下了,自己在房中打開,那張薄薄的紙上,寫著兩個人的生辰八字。
魏昭的眉頭,慢慢的擰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把那張紙輕輕往搖曳的燭火中遞了過去,那薄薄的紙張很快就化作了一片灰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