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坐在軟榻上,摸了摸她的肚子,眼神中帶上了些擔憂。
宮裡頭都知道四爺府有個懷了龍鳳胎的格格,按理說應該是不知道,畢竟宋琉璃隻是個格格。
可康熙在永和宮聽德妃說起來時,龍顏大悅,今年算是災年,有吉兆也是好的,索性早早就派專精婦幼脈象的陳太醫過來四爺府駐守著。
這些時日知道的兄弟們可都沒少酸四爺。
眼看著到九個月了,夜裡四爺曾看過,宋琉璃那肚子大到青筋都很明顯,看著像是要被撐破一樣,可到現在卻一點要生的跡象都沒有。
“爺怎麼這會子就過來了?”現在才剛過辰時,宋琉璃用完早膳也沒多大會兒呢,四爺鮮少過來這麼早。
“爺過些日子怕是要忙,今日無事就早些過來看看你。”四爺也沒說她這問得不規矩,反正她現在都你啊我的沒規矩慣了,這點小問題四爺懶得說她,省得她嬌氣起來還難哄。
宋琉璃一笑,唇角那胖出來的小酒窩便浮現在唇側:“看來小格格和小阿哥是心疼我,知道彆在太熱的時候出來。”
雖然過了中秋,可秋老虎也很厲害,前幾日她還總出汗呢,也就這幾天才稍微涼快些了。
那其嬤嬤怕她著涼,早早就讓人給她換了厚被褥,坐月子更是見不得風,要不是揣著肚子太辛苦,她是恨不得快下雪那會兒再生的。
可孩子肯定等不到那時候,就在兩個人說話的功夫,木蓮端著一盞燕窩羹進門來,還不等她走近,突然就平地摔了一跤。
這一跤摔得特彆有意思,更像是在雪地裡滑倒一樣,腳下一出溜,摔下去屁股著地好大的聲音,隨即那碗燕窩羹一點沒浪費全灑在了她身上。
因為動靜太大,宋琉璃嚇得手中的茶盞都摔了,四爺也驚了一瞬,隻有杜若眼神犀利,趕緊走到木蓮剛才摔倒的地方去看。
她們盯得這樣緊,都有人敢做手腳,這幸虧摔得是木蓮,要是格格……杜若想都不敢想。
仰躺在地上的木蓮顯然也是這麼想的,雖然疼得她臉色都白了,反應過來後,那痛楚中還多了絲慶幸。
可杜若看了半天,哪怕木蓮繡鞋都看過了,完全沒發
現有絲毫不對。
從木蓮摔倒,到宋琉璃嚇丟了茶盞,再到杜若過去查看,幾乎就是瞬間的事兒。
杜若沒查出什麼來,宋琉璃卻感覺自己身下突然濕了,她還以為自己是尿了,大驚失色之下感覺到下麵依然在流淌,這才反應過來——
“爺,我羊水破了!”她很有幾分鎮定地握住四爺的胳膊。
謝天謝地不是尿榻了!!
四爺也才剛驚著,又被她的話驚了一下,坐在宋琉璃身邊,他馬上發現自己袍子都濕了。
“蘇培盛!叫那其嬤嬤和接生嬤嬤!”
揚聲說完他看著杜若對他不動聲色搖搖頭,冷冷看了木蓮一眼,若不是有人動手腳,就是木蓮……
“爺……唔!”宋琉璃本來還比較淡定,瞧著四爺看木蓮的臉色不對,剛叫了一個字,肚子突然就疼了起來。
“你先彆說話。”四爺趕緊安慰她,見那其嬤嬤進來,扶著宋琉璃往外走,這才鬆了口氣。
宋琉璃被扶著走到門口,還是堅持回頭看著四爺:“爺,彆罰木蓮,不是她的錯!”
剛剛那疼的瞬間,她突然有種直覺,這是反轉符的反噬來了。
雖然木蓮是反噬的主體,可到底是由她吹氣才成符。
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之所以放心告訴許福他們符篆的事情,並非是為了收買人心,告訴他們自個兒有多信任他們,而是因為她發現那符篆是否有用,皆在於她的一念之間,也就是她認同,那符才是有效的。
所以這反噬應在木蓮身上,也捎帶了她,這會子才會突然要生了。
好在時間也正合適,要是早幾個月,那孩子豈不是……想想她就有些後怕,臉色也跟著白起來。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彆的反噬,可保住木蓮是宋琉璃保證過的,她不能食言。
“爺知道了,你快些進產房!”四爺見她小臉兒煞白,臉都黑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算木蓮有問題,他也不可能現在就動手。
宋琉璃這才放心扶著茯苓和半夏的手進了產房,沒多大一會兒陳太醫就帶著醫女過來了。
接生嬤嬤都是許福一個個反複試探過的,她們剛才進門前茯苓也專門帶著解食符搜了她們的身,還有半夏盯著,不會出問題。
產
房內除了宋琉璃間歇性疼得厲害,其他人都還算沉得住氣,倒是陳太醫臉色有些微妙。
他是給這位宋格格把過脈,那脈象也像是一男一女,可當時他有些猶豫才跟這位格格說出龍鳳胎的診斷就是因為……當時他有些不確認,那脈象確實有一個更有力些,隻是他也不是特彆確認,畢竟龍鳳胎太少了。
這到了生產之時,他才記起來,另外一個脈象也不弱,萬一是雙生……估計到時候他那診斷胎兒性彆的能力可就要被質疑了。
所幸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壞事,總有些貴人讓他診斷胎兒性彆,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會牽扯進去**的事兒,若是他這能力不準,說不得以後還少些麻煩。
外頭人如何想,宋琉璃沒時間考慮,她羊水破了以後,陣痛隔一陣兒就來一次,可也不算太過密集。
接生嬤嬤問過後,稟報了那其嬤嬤。
那其嬤嬤從外頭叫許福趕緊去膳房提一碗雞湯麵過來,順便叫杜若準備好了參片。
至於木蓮……且不說她有沒有問題,摔得那一下不輕,她怕是尾巴根兒摔狠了,這會子正在屋裡趴著呢。
等宋琉璃將一碗麵條連帶著湯都喝下去以後,陣痛才開始慢慢密集起來。等她真的要生的時候,福晉帶著後院所有的女人都過來了。
“給爺請安。”福晉帶著人給已經換好了衣服守在產房外的四爺請安。
“起來,坐吧。”四爺掃了福晉一眼,見她臉色不太好,也沒多說什麼,不去正院歸不去,守著人他不會不給福晉麵子。
烏拉那拉氏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帶著淺笑在椅子上坐下來,其他人都心思各異地坐在擺好的椅子上。
宋琉璃的喊聲隔著簾子聽得還算是清楚。
李氏和鈕祜祿氏很穩得住,伊氏也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低著頭,耿氏像是被嚇到了似的臉色發白,隻有蘇氏和武氏眼神有些遮不住情緒。
聽著產房裡的悶哼聲兒,不管是誰,心裡估計都希望她生不下來才好。
那其嬤嬤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宋琉璃確實是吃得不少,接生嬤嬤很快就發現,胎兒並不小,估摸著是要受些罪。
“叫杜若把參片送進來吧。”那其嬤嬤摸著額頭的汗,因為怕宋
琉璃著涼,這才八月底,就在屋角擺了個小夥盆兒。
宋琉璃握住子孫繩兒,跟著接生嬤嬤的動作使勁兒,折騰得她現在都不覺得前世被撞飛疼了,奶奶個腿兒的,生孩子也不比撞飛好多少,嗚嗚……好痛!
“啊!!!”她到底沒忍住大叫了出來。
接生嬤嬤並不算著急,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這肚子沒三五個時辰彆想了就。
“格格,聽奴婢的,吸氣……呼氣,使勁兒!”
“啊——痛死了!嗚嗚……爺!!!我不生了好不好?”宋琉璃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麼了。
其他人聽見這動靜,一時也不知該不該笑,可看著四爺有些發黑的臉,大夥兒都低著頭,誰也沒敢露出什麼表情來。
就在這時,茯苓突然揪住了芍藥的胳膊:“你等等!”
芍藥端著熱水愣了一下:“茯苓姐姐怎麼了?”
“這水不對!”茯苓狠狠瞪了她一眼,趕緊去看那其嬤嬤,“嬤嬤,這水不對勁,水裡有東西,我聞見了!”
那其嬤嬤也不管她怎麼發現的,這功夫寧可錯了也不能放過,她看了杜若一眼,杜若就端著熱水盆,拉著腿都軟了的芍藥出了門。
“怎麼回事?”四爺站起身,看著被扭送出來後攤在地上發抖的芍藥問。
杜若冷靜跪下來:“這盆熱水有問題。”
“爺饒命!爺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就是從粗使嬤嬤那裡端過來的熱水!”
四爺眼神冷了下來,也沒急著發作,轉頭看向陳太醫。
陳太醫用銀針試過以後,又用手指沾了一點熱水嘗了嘗,這才臉色難看地拱手道:“回郡王的話,這水裡加了紅花,用之恐有大出血的危險。”
“蘇培盛,你帶人將這丫頭和那粗使嬤嬤綁了,讓蘇寶生安排人去煮熱水。”
蘇培盛趕緊衝著林達升揮揮手,躬身道:“喳!”
芍藥很快就被帶了下去,木蓮白著臉扶住牆走過來。
“你這是要做什麼?趕緊去歇著。”杜若趕緊扶著她平時話不多,跟木蓮平日裡處的不錯,她也不想看主子爺因為木蓮搗亂罰她。
木蓮額頭都疼出了細汗,過去跪在四爺麵前眼神確很堅定:“求爺讓奴婢進去
,奴婢原以性命擔保自己的忠心。”
四爺想了想宋琉璃去產房之前的話,沉默了會兒點頭:“進去吧。”
“你盯著那幾個。”那其嬤嬤見木蓮進來,也聽見了外頭的聲音,衝著越發小心翼翼的接生嬤嬤努努下巴。
木蓮點點頭捏著解食符和平安符站在床頭,哪怕跟宋琉璃一樣滿頭是汗,依然站得筆直眼睛眨都不眨看著四個接生嬤嬤。
這一生就是兩個時辰,宋琉璃覺得自個兒眼前都開始發黑,倒不隻是累得,更多還是熱的。
“啊啊啊!我熱死了!把火盆子拿走!拿走!嗚嗚……熱啊!”
那其嬤嬤嘴角抽了抽,叫杜若把火盆子搬出去,自個兒拿著溫涼的帕子給她擦汗。
這裡頭生的熱火朝天,外頭福晉掃了眼臉上都或多或少掛著擔憂的女人們,心裡止不住的冷笑。
熱水不是正院動的手腳,她這陣子身體不適,怕出漏子,已經叫劉嬤嬤約束好了正院的人,下手的必定是這群看似關切的女人中的一個。
她冷冷掃了李氏一眼,若說誰最可疑,也就是李氏了。畢竟這龍鳳胎一出生,弘昀的地位都要退一步。
李氏感覺到了福晉的眼神,她眼神中閃過一絲嘲諷,她才不會這麼笨叫人當場逮到。其實就連她也在疑惑,這到底是誰的手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外院的拷問……她不動聲色看了四爺一眼,繼續低頭等著。
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疑惑,更多的卻是不安。在後院並不是什麼都沒做就沒事兒的,栽贓陷害的勾當並不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