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讓容娘姐姐見笑。我不知道穿什麼好,人靠衣裝,想來也隻有廣袖流仙裙最提氣了。”
容娘淡淡一笑:“你過謙了,王呈繼的幾個妾室通房,各個都顏色不俗,我年輕時候還覺得世間的美人大抵如此了。現在再看看你,嗬,她們那就是一幫粗製濫造的陶土花瓶。”
這話聽著有些不倫不類,畢竟拿曲朝露和王相的姬妾做比,實在不合適。不過容娘講話就是這般,曲朝露也不以為意。言談間到了顯靈塔下,曲朝露懷抱酒壇,腳下輕輕一點,沿著螺旋的樓梯飛上去,一層一層的到了塔頂。
地府的天空總是幻紫青藍的憂鬱顏色,縱然大家依舊按照陽間的時辰劃分早晚,這地府看起來也像是個隻有夜晚的地方。
但立在塔頂的曲朝露覺得,隻有夜晚好像也沒那麼不好。
天階夜色涼如水,無邊無際潑灑下來暗色如瀑。嚴涼的身影籠在柔和的幻紫色天光下,更顯得無波無塵,俊秀有致。
也許是曲朝露和他熟了,倒對他那如影隨形的沙場戾氣不那麼敏感,隻覺得那份戾氣恰好賦予他一種能為人遮風擋雨的可靠感,讓她總有被保護著的安心。
曲朝露攜著酒壇施禮,“請城隍爺安。”
嚴涼將她的酒壇拿過來放在桌上,曲朝露跟過來,說話間香風細細:“城隍爺看我這酒壇上的桂花畫得怎樣?”
嚴涼早注意到那酒壇上畫著一枝桂花,一看就是曲朝露的手筆。
他道:“活靈活現,賞心悅目。”
曲朝露羞澀笑了。
絳紫色的鬥篷裹住她的身子,愈加顯得她肌膚瑩白似玉。鬥篷領子上的茸毛長短恰好,她一啟唇,那柔軟純白的毛就微微拂在她臉上,楚楚動人。
“過來這邊看看。”嚴涼笑意柔和。
曲朝露被他引著走到欄杆前,從這裡可以眺望整個豫京地府。曲朝露微微倒吸一口氣,不曾想過鳥瞰的感覺是這般令人振奮,恢弘莊嚴的城隍廟被儘收眼底,向外是鱗次櫛比的房舍,星羅棋布的街道,遠處如鏡麵似的鴛鴦湖,還有那從遙遠天際流下的忘川,以及延綿八百裡的血紅彼岸花海。
涼風拂麵,提醒著曲朝露正居於豫京地府的製高點,她不禁神清氣爽,道:“陽間城隍廟的顯靈塔都不開放,我到死也沒能登上去瞧瞧,不知在上麵能看到什麼。”她朝著嚴涼一笑:“不過都已經過去了,無所謂了。這裡就很好,朝露覺得心曠神怡。城隍爺,謝謝您。”
嚴涼隻是笑,半晌,道:“我嘗嘗你的桂花釀,下麵那些家夥怕是都喝得瘋了。要是醉成一片,耽誤了陰曹的事務,看我不治你一個攪擾官府之罪。”
“城隍爺彆嚇唬我,再說我這酒也沒那麼好喝。”曲朝露說著已走到桌案旁,開了壇子,為兩人斟滿,雙手托起嚴涼的酒杯獻上,“城隍爺請用。”
嚴涼接過酒杯,品嘗起曲朝露的酒,隻覺得清甜醇香,如鮮嫩的桂花瓣漫在口中似的,唇齒生香。
他道:“你畫技高超,又擅做糕點佳釀,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曲朝露柔婉低語:“也就這些了,我年少時候貪玩,其餘的都沒學會,還不及曇華至少繼承了曲家的醫術。”
嚴涼又問:“會彈琴嗎?”
“……會。”
嚴涼不由笑她:“你還真是謊話連篇。”
曲朝露麵紅如芙蓉。
“罷了,可願為我撫琴幾曲?”
“這是朝露的榮幸。”
嚴涼手一翻,一張琴從虛空中現形,連著琴案一起擺在了曲朝露的麵前。
曲朝露笑問:“這琴……也是城隍爺的陪葬嗎?”
嚴涼點頭,故作輕佻的“嗯”了一聲。
曲朝露道:“我這就為城隍爺撫琴,待我淨手焚香。”
淨手焚香的器具,這塔頂的內室裡都有。寶鼎香煙緩緩吐出的百合色煙霧包繞著曲朝露淨好的雙手,慢慢的洇上一層軟紅香味。
做完了這些,她脫下鬥篷掛好,回到露台上,坐在了琴前。
嚴涼點了盞燈,有溫柔的橘紅色火光照著周圍。曲朝露低眉撫琴,嚴涼坐在案前,緩緩品著桂花釀,端詳她。
這是第二次見她穿廣袖流仙裙,豔烈緋紅的百褶裙麵被風一吹,如一朵層層綻開的重瓣紅蕊。嚴涼忽然就想到東平侯府後院裡母親手植的那一樹海棠,夕陽西下的時候,母親站在漫天翻卷的火燒雲下撥弄著海棠。天是紅的,花是紅的,母親的麵頰和裙擺也被染作千丈軟紅,紅的刻骨銘心。
一如此刻的曲朝露。
那每一朵鮮紅飽滿的海棠花瓣,每一片烈烈燃燒的黃昏彤雲,都比不得她身著廣袖流仙裙時的曼妙姿態。
桂花釀清甜入喉,本是清醇淡淡的清酒,嚴涼卻覺得,他醉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