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奏折帶上,隨朕一道去禦苑看看。”
聖上說著撫案起身,起身大步朝殿外方向而去。
皇家禦苑,一騎絕塵。
馬踏落花,疾馳如飛流光似箭確是令人驚豔,可看在趕來之人眼中,卻隻覺得心驚肉跳。她駕馬的速度何止是快!
聖上的臉色不好看,使了眼色讓人快去攔下。
徐世衡遠遠看著場中駕馬疾馳的女子,捧著折子的雙手不由收緊了瞬。
文茵被人攔住,遂勒停了馬,下馬的時候就見到從遠處疾步過來的明黃色高大身影。但他走近了,便見他眼底黑沉,鮮少見的似麵有薄怒。
他近前至她兩步處停下,從上到下迅速打量她一番。
“想沒想過一個失足摔下來,會有何等後果?”
“怎至於,我……”
“你如何伺候的?”他倏地轉向旁邊奴才,雙眸寒邃:“朕讓你好生伺候著貴妃,你就這般伺候的?”
吳江噗通一聲跪下直叩首:“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文茵回過神,就道:“不關他事,是我一時興起,還請聖上莫要怪罪他。”
朱靖罔若未聞,直接揮手示意人拖出去。
文茵臉色泛白,下意識就緊抓握住他的小臂:“聖上!”
朱靖低垂視線自她攥他死緊的細手上掃過,麵上神情稍鬆。他順勢握上她的手,拉她朝不遠處的黃羅傘蓋的方向走去。
“放心,朕又不是要打死他,隻是讓他去道邊跪著,小懲大誡。”
文茵這方鬆開擰緊的眉,長鬆口氣。
黃羅傘蓋下,有奴才捧著一摞奏折無聲俛首候立。
文茵被朱靖攬著過來時,便與那人對了個當麵,也是近些年來她壓抑隱忍慣了,這方沒做出惹人懷疑的失態之舉。
她幾乎是麵無表情的來到傘下落座,接過馮保遞來的熱茶。
“是剛被嚇著了?”朱靖拿手背貼了下她麵頰,見她臉龐仍泛白的模樣,皺眉:“怎這般涼。”
文茵捧著茶碗低頭抿了口,強笑說:“聖上明知我看不得這個。”
朱靖心一軟,緩了語氣:“是朕的錯,朕日後不會了。”
說著他雙手捧住了她姣美臉龐,掌腹一寸寸將她麵上浮起的細汗撫去。可這一刻於文茵而言,卻是異樣的煎熬,她隻覺得此時此刻連周圍空氣都是焦灼的,窒息的,她當真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聖上,我瞧場中還有箭靶,不知我可否去射會箭?”
朱靖眼尾抬起,很是驚詫:“貴妃還會箭術?”
“稍會些,當年……學過了。”
朱靖見她纖密睫毛蝶般輕顫,以為她是因才能現於君前而麵皮薄不自在,遂輕笑了兩聲。
“去吧。”他笑道,等她起身後卻又叫住了她,摘下了自己食指上的玉指環,“戴上這個,否則弓弦非要磨破你手指細肉不可。”
拉過她的手,他將尚帶餘溫的玉指環套在了她拇指上。
場中,箭矢破空聲不時響起。
朱靖批閱奏折間隙,也偶爾抬頭朝她看去一眼,可往往一看便會失神許久。
遠處那搭弓射箭的女子,那樣專注彆樣的神采,攫人心魄。
春日的陽光一絲一縷的從她身後透過光芒,讓她舉手投足間,都似蒙了層細微的光暈,美的虛幻,又似易碎。
又是一聲破空聲響起,他定睛一看是九環,當即撫掌為她喝彩。
後來見她一人在場中射箭,怕她無聊,他遂環視一周。
最外圍的是大內侍衛,他自不可能安排他們進內場陪練,遂往內侍圈裡打量一周。最後定在了旁邊捧奏折的那人身上。
“奏折且放這,你去陪貴妃練上會罷。”
徐世衡後背一僵,低頭應是。
細微的腳步聲從後麵響起,文茵餘光掃過那瞬,剛那一箭脫了靶。
他在她身旁不遠處站立,手裡亦長弓與箭矢。
“聖上讓奴才過來陪娘娘練會。”他躬低了身道。
“好……的。”她蠕動唇回道,重新轉正了臉。
徐世衡慢慢挺起了躬低的脊背,手搭上長弓,慢慢抬起。
文茵亦抬了弓,耳邊似乎又遙遠的聲音自那年的夏天傳來——站位,搭箭,扣弦,預拉,開弓,瞄準,脫弦……
兩支箭矢幾乎同時射出,筆直的平行線飛馳,最終各自落入各自的箭靶中。
一種海嘯般的酸楚從不可見光的沼澤裡幾乎要叫囂著翻卷而上。
文茵動了喉強咽下去,側身從旁邊箭囊拿過另外一支箭。
搭弓射箭,她隻敢盯著箭矢的軌跡,不敢往旁邊掃上哪怕一分半毫。
嬤嬤告訴她,那個他與這裡的他是兩個人。嬤嬤說,他們的氣質已大相徑庭,那個他是高嶺之花,而這裡的他是卑賤之泥。
可在見他再一次挺直脊背那刹,她發現,他從來都是他啊。
朱靖不期抬眸看去的一眼,讓他稍微頓住。
春日暖陽下並肩而立的兩人,搭弓,射箭,動作好似出奇一致。
搖頭晃去那一閃即逝的莫名不適感,他拿過奏折繼續翻閱,可皺眉翻閱不過片刻,就再次抬了眼。
“貴妃,過來歇會罷。”
等見了遠處兩人一前一後過來,他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這會他大概也明了剛那瞬是緣何不適,不過是那奴才射箭時候氣質俊雅似有林下之風,那般模樣不像個奴才了,站他貴妃身邊倒生出了幾分礙眼來。
他搖頭失笑,笑自己連個奴才的味都吃。
聖上帶著貴妃離開後,內監們就開始拾掇場內的物件。
因為要仔細整理聖上批閱的奏折,所以徐世衡就慢了些離開。
然後就讓他無意間見到了一幕。
他看見了先前被罰跪的吳江,趁無人時偷偷嗅了下自己的袖口,而自他的角度能清晰見到那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色帕子樣的物件。
吳江也很謹慎,抬袖的時候裝作擦汗,便是放在鼻端輕嗅也是一瞬。
可偏就讓他瞧了個真切。
徐世衡猛地眯眼,神色變幻,奴才哪裡會隨身帶那樣的帕子,所以那帕子多半是貴人們擦拭用的。
想到吳江最近跟長信宮走得近,再聯想剛過來那會吳江巴望著貴妃那殷切模樣,徐世衡猛吸口氣。
他繼續收拾奏折,整理好後就急速離開了禦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