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愣了一下:“……怎麼會?凡間這段時間不是發展得極為蓬勃向上嗎?”甚至有不少仙人覺得人類的生活比仙人們還要來得舒適自在。
“盛極必衰。”司命一邊打開凡機鏡,一邊道。
凡機鏡打開的那一刻,整個屋子裡的時間流速都與人間變得相同,窗外雪花,幾乎都變成了靜止的速度。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凡機鏡上的內容吸引了進去。
阮秋平看清鏡中的場景,幾乎嚇得後退了一步。
大廈傾倒,巨輪覆滅,人們四處逃竄,硝煙彌漫,炮火連天。
廢墟中的一個智能手環正循環播放著新聞,女主播用慌亂的語氣說,有一顆小行星正脫離軌道向地球襲來,預計一個月後就會撞擊地球,並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可小行星還沒來,凡人們自己就先出了亂子。
每個國家每個人都在爭取進入太空基地的名額。
可名額有限,整個太空基地隻能容納一千萬人。為了爭搶名額,整個世界就發生了混亂。
“嘖,凡人的劣根性……”陰昀仙君嗤笑一聲。
阮秋平皺了皺眉,走向司命:“司命仙君,我們現在是不是要立刻阻止戰爭,然後阻止小行星?”
司命仙君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光憑我們幾個的力量,還做不了這麼多事。”
阮秋平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整個屋子隻來了寥寥數人。
凡機閣是一個掌管人間的大組織,裡麵生了不少部門,可今天來的這幾個人中,卻隻有司命署和司姻署的人,其他的,竟是一個也沒來。
“這小行星,我們使用法力暫可拖緩,隻是這戰爭,至少也得戰神到場才能製止。”司命說。
司命眉頭緊鎖:“你們先在這裡等著,不要亂動,我去麵見玉帝。”
阮秋平:“對凡人來說,小行星還有半個月才會到,可對我們來說,卻隻剩下兩個小時的時間……即便這樣,你也要去嗎?要是來不及了怎麼辦?”
開啟凡機鏡後,隻有這個屋子的時間流速與凡間相同,司命要去麵見玉帝,用的自然是天上的時間。
“來不及也要去。”司命歎了口氣。
司命走後,阮秋平站在凡機鏡前,無力地看著災禍一寸寸蔓延。
他沒有辦法讓小行星停止撞擊,也沒有辦法阻止戰爭的爆發。
他所能做的,無非是站在凡機鏡麵前,救一個凡人的性命,救兩個凡人的性命,救十個凡人的性命。
可這與已經死去的千千萬萬個人相比,微不足道。
即便這樣,祈月和陰昀還過來阻止他,說讓他不要擅自行動,在這裡靜候司命歸來。
阮秋平懶得搭理他們,用法術操縱著氣墊,接下幾個墜樓的孩子,並使用透明防護罩,阻止炮火襲擊這座幼兒園。
幸而此刻景陽和辰海推門走了進來,加入了阮秋平。
慢慢地,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進來。
整整三天三夜,他們用微不足道的法術,熄滅了數十顆覆蓋性極強的毒彈,並阻止了一顆原子彈的爆發。
他們還沒來得及歡呼,凡機鏡便自己關閉了。
窗外的雪花恢複了正常的流速。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司命走了進來。
他身後沒有戰神,沒有援兵,沒有任何人。
阮秋平心中隱隱產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他道:“……司命,凡機鏡關了。”
“是我關的。”司命揮揮手,眉目之間儘是倦意,“各位仙君也可以離開了,今天春節,還把大家叫來,真不好意思。”
眾人麵麵相覷。
“……為什麼?”阮秋平問道,“那些凡人怎麼辦?玉帝怎麼說?戰神呢?援兵呢?那些凡人們原先過得那麼自在,現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難道我們都不管嗎?”
司命道沉默了半晌,隻說了一句。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這是天道。”
阮秋平幾乎有些不可置信:“……所以,要放棄他們……要讓他們全死光嗎?!”
“這些凡人們自在了太長時間!”陰昀仙君聲音響亮,“司命說得是對的,盛極必衰嘛,再不出點什麼事兒,都要騎到咱們神仙頭上了。這是自然規律,咱們也不該去強求,走了,走了!”
他話音一落,便打著哈欠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們還是要按規矩做事吧。”
“上麵的話,也不能不聽啊。”
“……人類應該不會死絕吧,就算是死絕了,再過上幾萬年,就又演化出新的人種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不是。自然更替嘛。”
“就算不走,咱們留在這兒也沒用處呀!”
“……好困。”
幾分鐘之內,這裡的人竟陸陸續續地全走了。
連剛剛那些陪著阮秋平一起在凡機鏡上施法術的神仙都走了大半。
不久,整個屋子隻剩下司命,阮秋平,景陽和辰海。
就在這時,房門又被人打開,一個剛剛離去的仙君又探出頭:“司命,我爹還在凡間裡曆劫呢,這要是提前死了咋辦呢?還能正常封神不?”
司命:“不影響。”
“那就好!”聽到了滿意的答案,那仙君又喜滋滋地離開了。
“景陽……”辰海扯了下景陽的衣袖,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們趕緊走吧!”司命轉過身子,脊背有些彎曲,“以後也不用再來上班了。”
辰海震驚地睜圓了眼睛:“為什麼,我們被炒了嗎?”
景陽敲了一下辰海的後腦勺,說:“以後連凡人都沒了,咱們這凡機閣還有什麼用,當然不用來上班了。”
辰海眨了眨眼:“……那……那司命學院,司姻學院呢?”
“應該也沒有了。”景陽說。
司命聲音沉緩:“……凡人並不會永遠消失,剛剛有一位仙君沒有說錯。即便人類全部滅亡了,再過上幾千幾萬年,他們便會重新出現,一切都會進入新的輪回。”
阮秋平:“……可我們還是放棄了這些億萬蒼生。”
“不是,我們隻是順應天道,讓一切重新開始。”
凡機閣的大門被重重關上。
阮秋平站在漆黑濃鬱的夜裡,肩頭卻落滿了白色的雪。
他轉頭看向景陽和辰海,神色有些茫然:“……我還是覺得,這樣做不對。”
景陽和辰海沒有說話,隻是垂著眼,表情有些沉悶。
不遠處有人放了一個巨大的,明豔的煙火,將整個天地都映成了五彩的顏色。
阮秋平卻覺得夜色依舊又黑又冷。
就在這時,他胸前的指骨忽然發散出一股亮光,並緩緩漂浮了起來。
阮秋平怔怔地將那根指骨上的紅繩解下來,任由他浮在空中。
那根指骨越來越亮,周身無數的熒光朝它凝聚而去,似乎連天上的星月都掉下來,落成碎光環繞在它周圍,漸漸地,那光凝聚出人形,凝聚成骨架,凝聚成皮肉。
那些光漸漸散去的時候,一位身著白袍的男人便出現在了一片雪地裡。
他瞳孔比夜色還要濃鬱,皮膚比月光還要皎潔,他唇間噙著一抹淺淡卻又溫情的笑意,輕聲喊著阮阮。
阮秋平緩緩睜圓了眼睛,剛剛縈繞在周身的蕭索氣息瞬間便褪了下去。
他眼睛裡緩緩盈滿了水氣,映著月光和焰火,顯得明亮無比,他奔跑著撲上去,幾乎將人撞得一個趔趄,他將頭埋在那人懷裡,聲音輕顫,帶著一些啞意:
“鬱桓!”
在一旁的景陽和辰海都驚得呆住了。
景陽一句話都說不出。
辰海則是震驚地大喊出了聲:“原來鬱桓是這麼活的啊!!!”
阮秋平這才意識到旁邊還有人正在圍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從鬱桓的懷裡退了出來,抹了把有些濕潤的眼角。
“怎麼了?”鬱桓用指腹輕輕蹭了蹭阮秋平的眼角。
“開心的。”阮秋平笑著說。
鬱桓轉頭看了眼凡機閣緊鎖的大門:“都已經這麼晚了,你們卻都出現在這裡,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阮秋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垂著頭握著鬱桓的手,將凡間的事全盤托出。
“離小行星撞擊地球還有多久?”鬱桓問道。
阮秋平看了眼手表,然後稍微在心裡換算了一下,說:“還有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
“你有辦法嗎?”阮秋平問道,“司命都已經放棄了,而且他還把凡機閣鎖上了,凡機鏡也不能用。”
“對人類自發而成的戰爭我暫無對策,但是我知道掌管星宿的神君可以阻止那個小行星。”
“掌管星宿的是哪位神君?”
“紫明神君。”
景陽:“……我父親?”
鬱桓點點頭:“紫明神君曆劫結束後,所承受的金光打破了當時的記錄,所以頗受玉帝看重,便封他為星宿神君,他後來散儘自己半身修為,玉帝雖不喜歡他的行事作風,但到底心裡還是器重他,便給了他法器,用以移星換鬥。”
阮秋平轉頭看向景陽:“景陽,你覺得你父親會幫忙嗎?”
景陽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會。”
景陽對他爹很是了解。
紫明神君除了剛看到鬱桓時表情有些驚訝,並問了一句“你怎麼還活著?”之外,就不怎麼想搭理他們了。
阮秋平嘰裡呱啦說了一堆,他就一句話。
“與我何乾?”
阮秋平說:“凡人們祭拜了我們千千萬萬年,如今遭遇了這麼大的禍事,難道我們都要袖手旁觀嗎?”
紫明瞥了他一眼,低頭喝了杯茶:“他們祭拜過黴神?”
阮秋平:“……沒有吧。”
就算祭拜應該也是禱告著讓黴神速速遠離我。
“他們也沒祭拜過我。”紫明神君漫不經心地說,“他們可隻祭拜有名的神仙,比如說什麼財神,什麼龍王……那些受了他們祭拜的神仙都不管他們的生死,我又去管什麼呢?況且,就算是祭拜也是以前的事情了,你看現在,那群凡人們哪裡還會去祭拜神仙?”
“可我們是神仙,神仙的職責不就是應該保佑天下蒼生嗎?”
紫明神君輕笑著搖了搖頭:“你知道為什麼天上的一天等於地上的一年嗎?”
阮秋平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回答道:“……這不是自凡人誕生起就有的嗎,竟然還有原因嗎?”
紫明神君:“不,其實最開始,凡間的時間和天上的時間是一樣的。”
“……那為什麼後來又變得不一樣了呢?”
“為了讓凡人和神仙有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為了徹底地分清凡人和神仙,為了讓凡人的生命在神仙麵前不足一提,為了彰顯神仙與眾不同的尊貴。”紫明笑著說出了頗具諷刺的話語。
他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甚,“隻是,當時設置這個規則的神仙沒想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設定,竟然讓凡人們有了更多的時間,有了更快的發展,導致現如今的神仙們個個向往人間,身上還掛滿了人間的小玩意兒。”
他話音剛落,手便在空中畫了個圈兒,瞬間,景陽和辰海乾坤袋裡的“高科技產品”就嘩啦啦掉了一地。
“哎呀!”辰海急忙蹲下身子去拾。
“神仙都成了這幅德行,那些活了上萬年的老神仙們,哪裡還能看得下去凡人這般發達呢。”紫明神君道,“我要是聽了你們的話,救了那些凡人,指不定還要被安上罪名,這麼不劃算的買賣,我怎麼會去做?”
阮秋平愣愣地看著辰海手中的那些東西,忽然便感覺這紫明神君說得太有道理,有道理到他幾乎沒有辦法再辯駁下去。
其實阮秋平心裡也能察覺到天庭掌權的那些神仙們似乎並不太想凡人們發展得過快。
阮秋平記得小時候,天庭對下凡的管控似乎也不太嚴格。可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些凡人們開始高速發展科技。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天庭便逐漸縮緊了下凡的管控,並漸漸地開始排斥從凡間拿上來的東西。
比如說去年,阮秋平還親眼見過天庭的工作人員去驅趕交易林裡售賣凡間高科技產品的攤販。
看著紫明神君一點兒都沒有想幫忙的意思,阮秋平心臟漸漸沉了下去。
“我勸你們也是少插手,上麵的人,自然不會讓那些人類全死絕,頂多會讓他們從原始社會重新開………”
紫明神君說著說著,就戛然而止,低頭將手中的茶一口飲儘。
就在這時,門簾被一隻素白的手掀開,那位名叫越心的仙娥端著茶走了進來,為紫明神君換了新茶。
可就在她離開的時候,卻無意間瞥見了一旁站著的鬱桓,那仙娥立刻瞳孔緊縮,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驚得手中的托盤都脫了手,險些要掉到地上。
她慌忙去抓托盤,可由於過於慌亂,她整個人的身子也朝後仰去,幾欲跌倒。
恰在這時,鬱桓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袖,堪堪將她扶正了身子。
越心站起來一看,才發現那托盤與茶杯也好端端的在空中懸著——竟是紫明神君施了法術。
越心在空中接過托盤與茶杯,轉頭看向紫明神君,輕聲道:“若不是神君眼疾手快,保住了這茶杯,奴婢怕是要犯下大罪。”
紫明神君:“算不上是大罪,區區一個茶杯而已。”
“怎麼會是區區一個茶杯呢,這人摔一下,頂多摔些傷痕,這茶杯摔一下,可是要碎的,孰重孰輕,奴婢心裡自然是清楚的。”越心淡淡地說。
紫明神君:“……”
紫明神君抿緊嘴唇,有些懊惱地握緊了拳頭。
阮秋平看了仙娥一眼,總覺得這仙娥話裡有話,像是在諷刺紫明神君隻救杯子不救人。
越心又低頭向鬱桓道了謝,轉身便又離開了。
鬱桓卻掀開簾子,同她一起出去了。
阮秋平和紫明神君一起皺起了眉。
空氣中大約靜了一分鐘,一陣莫名的風便從室內吹過去,將簾子吹開了。
鬱桓背對著門簾,於是越心同鬱桓說話時,那張麵色紅潤,眼睛閃亮,唇畔染笑的臉便死死地映入了阮秋平和紫明神君的眼睛裡。
鬱桓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紫明神君麵無表情地問道:“不知道吉神剛剛出去是同我家的仙娥說了什麼?”
鬱桓:“無他,隻是敘了回兒舊。”
阮秋平眯起眼:“敘舊?你們有什麼好敘的,敘了什麼?”
鬱桓牽上阮秋平的手,湊近他耳畔,聲音沾染上淺淡的笑意:“回去再同你說。”
阮秋平扁扁嘴。
紫明神君放下手中的茶碗,豪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沒什麼事的話,你們就先走吧,我還要休息。”
阮秋平:“小行星的事情……”
紫明:“還是那句話——與我何乾?”
鬱桓輕輕捏了一下阮秋平的手心,然後緩緩開口道:“我倒是覺得這件事,與紫明仙君還是能扯上些關係的。”
“哦?什麼關係。”
鬱桓道:“若是凡間毀了,貴府中那位仙娥,便再也沒有家了。”
紫明神君神色一動。
“沒用的。那仙娥鬨了好多次要下凡,這紫明神君從來都沒準過,他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主,哪裡會管著小仙娥還有沒有家?”阮秋平小聲與鬱桓說悄悄話。
“阮阮且等著看。”鬱桓附耳輕聲說。
五分鐘之後。
紫明神君站起身子,開口道:“若是我因這事犯了罪,鬱桓神君便是主謀。”
“自然。”鬱桓笑著說。
阮秋平與景陽不可置信地看向紫明神君。
……竟然答應了?!
三十七分鐘之後,人類膽戰心驚了一個月的小行星,忽然偏移了原來的運動軌跡,幾乎與地球擦肩而過。
那些被拋棄在地窖下,廢墟裡,樓房中,等死的人們也與死神擦肩而過。
有人在歡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跪地祈禱。
有人手拉著手載歌載舞,有人飛奔回家與家人團聚。
世界一片混亂,卻湧起無數的感激與美好。
四十四分鐘之後。
一堆天兵天將闖進星宿廳,將五名“罪犯”抓捕歸位。
阮秋平還挺開心的。
因為他和鬱桓被抓進了同一間牢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