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令窈聽得糊塗,麵上冷靜:“有些事,我不想錯過第二次。”
穆辰良遲疑,盯著她瞧了幾番,大笑,“原來你竟不知情,姓孟的要娶你。”
借著屋裡透出的餘光,鄭令窈瞧見周圍的旌旗上郝然一個“孟”字。
原來當了皇帝的不是穆辰良,是姓孟的。
她當即將心思轉了過來,裝模作樣:“我不在乎,你帶我走可好?”
穆辰良薄唇一抿,笑道:“卿卿,我倒小瞧了你。”
鄭令窈被送回東小院。
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想,腦袋都快想破,恁是記不起哪個姓孟的曾與她有過這等情分,鄭令窈雖苦惱,但心中的石頭落地,多了幾分自信。
無論是穆辰良還是姓孟的,反正她這條命能留下了。
鄭令窈這般想著,夢裡都在竊喜,直到卯時,被人強行灌下一碗□□。
海口大的碗,她尚未清明,便有人撬開她的嘴,狠著一股勁往裡倒。
她想看看究竟是誰害她,卻被遮住了眼。
有女子氣若遊絲在她耳畔低身道:“你同他說了什麼,辰良竟為了你生出造反之心,若真要反,定是往死路上走。鄭令窈,過去你不安分,如今這般境地還能害人,還是死了乾淨。”
這聲音好熟悉,鄭令窈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彌留之際,她也懶得反抗了,這一大碗□□喝下去,她哪裡還有活路。
身子越來越沉,周遭的一切越來越暗,所有的聲音混雜一團。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春纓的哭喊聲,匆忙的腳步聲,以及……穆辰良的暴怒聲。
她就要死了,他還不忘威脅她:“鄭令窈,你若敢死,我便將你臉毀了。”
他最愛她這張臉,以為她也疼惜,卻不想大錯特錯。
她從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她在乎的,是容貌能帶給她的名氣和愛慕。
鄭令窈恨啊,恨他護不住自己,使出最後一點力氣,也要揶揄他:“你這個廢物……”
穆辰良僵住,臉色煞白。
鄭令窈想起一事,又抓住他的手,喊:“誰殺了我,我要她償命。”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語氣越發急喘:“穆辰良,你若真心愛慕我,便立馬殺了她。”
穆辰良應下:“好。”
這下好了,她也不關心到底是誰害她,反正是要一塊死的,多個人陪葬,黃泉路上不孤單。
鄭令窈躺在那,委屈地等著赴死。
周遭突然又多了一個人的聲音。
她聽見眾人齊齊跪下的聲,高呼“萬歲”的動靜差點沒立馬將她嚇死。穆辰良的臣服之聲也在其間,可惜喊得並不情願。
應該是那位姓孟的新皇了。後麵跟著她的哥哥鄭嘉和,他哽咽著聲念叨請罪之辭:“微臣罪該萬死,未能護好她。”
聽得出這兩句是肺腑之言,真誠之摯,鄭嘉和似乎是在哀慟潰哭。
他為何哭得這樣傷心,她待他並不好。
鄭令窈回過神,僅存的一絲意念落在跟前陌生男子的身上。
這位新皇該是風塵仆仆而來,她幾乎能聞到他衣袍沾帶的甘苦泥土。
那人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一字一字地喚她小名。
“卿卿,終究是我來晚了。”
鄭令窈不甘心,使勁地想要睜開眼瞧一瞧,她還沒來及紅顏禍水,還不曾看一眼這個姓孟的到底是誰,好不容易掙來的命,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可惜卻是不能了。
她這一生,瀟灑肆意,享儘富貴,到頭來,竟連十八歲的年頭都沒能活過去。真真是笑話。
她沒了意識,隻能做夢。
人生儘頭最後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回到小時候,綠枝槐樹下,祖母將她抱在腿上,大伯母拿了櫻桃喂她,堂姐蹦躂著撲碟。
那時春日正好,有風吹過時,蔥蔥蘢蘢的樹葉簌簌作響,交錯枝丫間漏下一縷縷光線,照在臉上暖暖的。
祖母喚她,“小卿卿,莫要再睡,積了食可不好。”
鄭令窈通身懶洋洋的,窩在祖母懷裡蹭了蹭,嘴裡呢喃:“老祖宗,讓我再睡會。”
她覺得這時真好,當個長不大的孩童可真好,愛她疼她的人都在身邊,她不用苦心經營苟且偷生,臨安信安公府的寶貝嬌嬌女仍是她鄭令窈。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這一生停在十六歲。
十六歲之前,她幾乎被人寵上天,十六歲之後,她卻連地裡的泥土都不如。
諾大的鄭府,再也容不下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若沒有叛軍攻城,她在府裡也活不長久。
世事難料。
大雨傾盆聲囂囂,似百條江河自天際直流而下,寒冷潮濕的白汽從四周濺湧,雨聲涕泗滂沱,像當年她倚在簷下聽雨品茶的穀水之雨。
好時光,總難得。
……
義寧六年,楊帝自請讓賢,玉璽拱手以奉,新帝登基,改國號“晉”,年號武德。
武德二年,新帝追封臨安信安公府千金舊朝長公主之女鄭令窈為“秀宸皇後”,此後不再立後。
…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新開始,祝大家新年大吉,(((o(*?▽?*)o))),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