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記得有次大老爺為著三房的事與老夫人大鬨一場,扯出舊事,大聲質問老夫人:“你何時疼過我一日?”
年近不惑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聲音發顫,似繈褓嬰兒。當時情形,令人咦噓。
“卿卿,若是穆家長孫要與你爭先生,你肯讓嗎?”大老爺走後,老夫人又提起穆家的事。
事關穆辰良,令窈不敢鬆懈:“祖母說笑,若是穆家長孫要來,我哪敢霸占先生。”
“今年肯定是不來的,明年也不可能,但後年也許會來,卿卿早做準備。”
令窈膽戰心驚:“做什麼準備?”
老夫人笑著捏她臉蛋:“做好與人為樂的準備,卿卿想到哪裡去了?”
令窈低聲:“嗯。”
“卿卿放心,往後你的婚事,全由你自己做主,除非你喜歡,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求娶,祖母也不依。”
令窈重新撲進老夫人懷裡,暗自想,她喜歡誰都不會喜歡穆辰良。他最好是孤老一生,方能消她心頭之恨。
鄭家回絕大部分拜帖後,外麵求學的勢頭更勝從前,連帶著鄭府下人都沾光。誰若是能將帖子送進書軒齋,誰就能得白銀百兩。自中秋延續至冬至,慕名上門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令窈打趣孟鐸:“做夫子真好,不但受人尊崇,還能斂財無數,難怪你要辭官。”
孟鐸正吩咐山陽搬東西,堆在書軒齋的奇珍異寶壘滿穿堂,山陽需得辨清其上名帖人家,依次退還。
“書背完了嗎?”孟鐸回身,立在穿堂門前,影子被夕陽拉長。
令窈手攥書卷,倚在雕柱邊笑:“早背完了。”她指指成擔的名畫古瓷:“為何要退,留下不好嗎?”
“不需要的東西,為何要留下?”
令窈歪頭:“先生真是難伺候,連稀世珍寶都無法籠絡,我好奇得很,世上究竟有寶貝能收買先生的心嗎?”
“沒有。”
令窈無奈:“好歹先生思忖半刻再告訴我,連敷衍都不屑。”
“為人師者,最忌敷衍二字。”
令窈努努嘴,想起一事,說:“新進家學的人選,我已經挑選完畢。”
鄭大老爺怕得罪人,雖回絕了外頭的回帖,但是留了好幾個家學裡的名額,隻待孟鐸發話。
令窈沒有異議,隻要不覬覦孟鐸夜裡為她一人解惑的時間,白日裡大學堂上,多一百個學子都不礙事。
孟鐸接了她的紙箋,匆匆一瞥:“南家與華家兩位姑娘的名字,你既已劃去,何必再在旁邊畫烏龜?”
“我一時興起,想要作畫。”
“胡鬨。”
他雖這樣說,卻將紙箋遞給山陽:“去告訴大老爺一聲,就說按紙箋上的名單作數。”
令窈喜眉笑眼,湊到孟鐸跟前,得了便宜還賣乖:“先生新收學生,為何讓我來挑?外人要知道我做了先生的主,隻怕要怨死我。”
他垂眸睨她,狹長的黑眸漫不經心,輕輕一抬手,銀朱羽紗大氅邊緣的狐白麵裡拂過令窈麵頰:“論挑剔,無人能與你爭第一,讓你來挑,為師少收幾個學生,落得清閒。”
令窈撈住他,自他的大氅鑽過去,露出腦袋,從下往上瞅他:“先生好糊塗,我哪敢認天下第一挑剔人,比挑剔,誰能越過先生?”
山陽回頭附和:“這話說得沒錯。”
令窈得意洋洋靠在孟鐸袖邊笑:“你看,連山陽都讚同我。”
孟鐸揮開她,令窈嗤嗤笑著賴過去。
·
至十二月,大老爺承三老爺所請,準備為鄭嘉辭開春趕考一事親赴汴梁,家中姊妹兄弟皆至城門相送,祝兩人一路順風,又祝鄭嘉辭高中狀元。
令窈也在其中。一句好話沒說,心思全飛到東街金梁橋下新開的玉樓。玉樓專賣包子,山洞梅花包子和蟹黃灌饅,一籠一貫錢,鄭嘉木買過給她吃。
“四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太餓了,就寫到這吧,吃晚飯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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