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唱一和,聽得令窈一張臉皺巴巴,嘴越撅越高,狠狠瞪白眼,瞪完鄭大老爺瞪梁厚,氣得捂住耳朵。
捂住了,聽不見兩人細語,隻能看見梁厚嘴唇張闔,說了句什麼,鄭大老爺哇地張大嘴,視線定在她臉上。
直覺告訴她,方才梁厚肯定說了考試的事,令窈急忙鬆開捂住耳朵的手,問:“你們說什麼了?是不是說我中狀元的事!”
鄭大老爺和梁厚相對一視,鄭大老爺笑道:“梁相公剛才說,你性子急躁,現在雖捂住耳朵,但隻要他隨便開口說句話,你便會主動求和。”
令窈氣鼓鼓:“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和你們說一句話!”
結果一刻鐘的功夫不到,她自己破了功。
梁厚下馬車時,道:“今年的女學士榜首是——”
令窈豎起耳朵:“是誰?”
梁厚:“不是不和我們說一句話嗎?”
令窈又坐回去,待在馬車裡不肯出去。
“小孩子脾性。”梁厚掀開車簾,親自請她下馬車:“鄭大學士,請吧。”
令窈驚喜:“你喚我什麼!”
梁厚:“鄭大學士。”
唯有榜首才能封得大學士之名。
令窈蹦起來:“榜首是我,對不對!我就說頭名非我莫屬!”
她激動地躥出馬車,差點跌跤,還好有梁厚接住。
梁厚扶穩她,語重心長:“你得了榜首之名,用的卻是假名字,過幾日金鑾殿上麵聖,文武百官皆在,你可曾想過後果沒有?”
令窈才不怕:“我憑自己真本事考的榜首之名,有何後果可懼?”
梁厚搖搖頭:“你呀。”
令窈將笑臉遞過去:“我怎麼了,我可好了!才貌雙全,天下第一奇女子是也!”
梁厚哭笑不得。
翰林院的考官們回了府,此次女學士開科的事便已落成。寫著榜首頭名的名狀貼送到宮中,由皇帝閱過後送往內閣,下發告布天下的命令。
翌日,汴梁城發告皇榜,榜上“鄭青黛”三字,赫然在目。
人人議論,鄭青黛是誰?從來沒聽過這號人物。
宮裡,再一次得知自家侄女落榜的太後波瀾不驚,次次如此,已經習慣了。
宋清影愁眉不展。
太後勸慰:“清影,即便沒有女學士之名,你依然可以嫁給你想嫁的人,何必執著於此,非要拿下榜首之名才嫁人。”
宋清影垂目不語。
跟隨宋清影一起入汴梁考學的宋花茗插嘴道:“小姑姑說,那人喜歡有才華的女子,所以她一定要考取女學士。”
宋清影訓斥:“花茗,不得胡言亂語!”
宋花茗縮縮腦袋。
太後問:“清影,真有此事?”
宋清影道:“花茗年紀小不懂事,在外麵聽到流言蜚語就誤以為真,姑媽莫要聽信她的話。”
太後緊皺眉頭,半信半疑:“你若有心儀的男子,告訴姑媽一聲,憑他是誰,能娶我宋家的姑娘,是他祖上修來的福氣。”
太後想到什麼,又添一句:“即便是穆家長孫,姑媽也會為你籌謀。”
宋清影脫口而出:“不是他家的。”
“不是他家,便是彆家,看來你果真有了心儀的男子。”太後本來想說,若是她這個太後威嚴不夠,便去求皇帝。
話剛要出口,太後猛地想到皇帝前些日子給宋家姑娘下毒的事——兩傻姑娘喝了有毒的酒,渾然不知,還高興得很,尤其是清影,回來後歡天喜地,說陛下特意賜了宴請她吃宴。
太後遺憾歎道:“可惜你不肯嫁進東宮,若是能嫁給太子,親上加親,多好。”
宋清影態度堅決:“姑媽,殿下雖好,但我並不心悅他。”
宋花茗道:“殿下身份尊貴,文武雙全,也就小姑姑你不肯嫁他,可惜我年紀小,今年才十三,不然我定要參加東宮遴選。”
宋清影想到太子就想到皇帝,呼吸漸亂,聲音細小,將話頭引開:“聽聞今年的頭名人選,是翰林院眾位大相公一致選出來的,無人有異議,所以今年才會這麼早就公布皇榜。”
宋花茗也問:“不知是何方神聖,今年考學的題這麼難,她卻能夠過五關斬六將,奪下頭名不說,和第二名的卷麵也差很多,各類考科幾乎是完美無瑕。”
太後道:“我已差人去打聽,你們若喜歡,到時候她入宮覲見,哀家宣你們來見,你們可隨意與她交談切磋。”
汴梁城內人人翹首以盼。
此次女學士榜首與往年不同,皇榜已發三日,今年的女狀元仍然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一個名字,他們對她一無所知。
眾人納悶,這未免也太低調了,換做往年,誰奪了頭名不是敲鑼打鼓?今年這位倒好,半點風聲不都漏,特意藏了起來。
至女學士榜首入金鑾殿麵聖這日,皇城前擠滿人,皆是街市裡販賣消息的商販,等著一睹榜首真容,畫了畫像好拿去賣錢。
令窈坐在馬車裡,取下頭上帷帽,鬢鴉指指車窗外的人群,問:“都要麵聖了,還遮著臉不讓人瞧?”
令窈道:“第一眼得留著給舅舅瞧。”
鬢鴉想到什麼,笑道:“到時候陛下問罪,你可得替我說清楚,對於此次事情,我一無所知。”
“你竟我怕連累你。”令窈裝模作樣,傷心欲絕:“你和大伯一副德行,都怕我害了你們,可我怎麼舍得害你們,一人做事一人當,舅舅若要殺你們,我死了也會從棺材裡爬出來替你們挨下這兩刀。”
鬢鴉才不上當:“油嘴滑舌。”
令窈嬉皮笑臉:“好姐姐,快替我看看,我頭上發髻鬆了沒有,玉冠戴正了嗎?”
鬢鴉細心為她整理。
至宮門前,馬車不能再往前,需得一步步走向丹陛上的金鑾殿。
內侍等候已久,見馬車內遲遲沒有動靜,不由地催促:“鄭大學士。”
車簾掀起,一隻瑩白細長的手搭在簾上:“來了。”
著孔雀南大衫曲裾的身影穩穩落至地上,一雙深青色翹頭弓鞋往前挪半步,衣襟處靈鳥絲綢綬帶被風吹起,女子窄肩細腰,氣質翩然若仙,穩重沉悶的女官朝服穿在她身上,竟顯出幾分風流靈況的韻味。
內侍一怔,被眼前人的做派所驚,後知後覺,發現她戴著帷帽:“學士怎能戴這個?”
令窈往他手心塞幾片金葉,笑道:“大人不必擔憂,到了金鑾殿前,我自會取下帷帽。”
內侍半推半就,收下金葉,沒再說什麼。
今日的早朝,氣氛格外嚴謹。
宣見女學士是今年頭一件大事,加上今年的榜首行事神秘,坊間人人好奇。今日上朝的官員中,大多數人被家中女眷叮囑,托他們一探女學士的事。
相貌也好,聲音也好,總之隻要是關於女學士的事,務必要記牢,回府了要細問,好讓她們能有與彆府夫人炫耀的談資。
內侍高聲宣稟:“大學士鄭青黛求見聖上——”
皇帝:“準。”
百官紛紛往後看。
殿門前一道纖細身影映入眾人視野,抬臂作半揖禮。雙手疊蓋至額前,寬大的袖衫擋住她的臉,女子緩步入殿。
至禦前,女子沒有像往年女學士那般跪下行大禮,她仍抬著手,以袖遮臉,旁人無法看見她的正臉。
內侍提醒:“大學士,快跪下。”
女子清麗的聲音猶如擲地琉璃,聲聲清脆:“陛下曾說過,我不必跪他,他不許我跪他。”
言畢,她放下雙臂,袖衫後露出一張仙姿玉貌的臉蛋。
令窈仰起麵孔,嫣然巧笑,黑亮的明眸直勾勾望著龍椅上神情驚愣的皇帝。
四下寂聲,皆是驚豔。
偌大的金鑾殿內,太子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表妹?”
“表哥。”令窈回應了太子,抬眸看向皇帝,以兒時慣用的語氣甜甜喚道:“舅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