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才不到半個時辰, 前朝的事尚未傳到後宮。
太後隻知今日是加封女大學士的日子, 不知女大學士的真正麵貌。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太後皆是野心勃勃, 此次來昭陽殿,亦是抱著禮賢下臣的意圖。
入了昭陽殿, 太後看見殿中央一個婀娜背影,穿著孔雀藍的女官朝服, 應該就是此次奪下榜首的頭名了。
女子氣質出眾,縱然隻露一個背影, 也能引人注意。皇帝坐在她身前不遠的大椅中,眉頭微皺,目光略有不滿, 但卻不是對著她,而是對著女子身側的太子。
太子的手與女子的手牽在一起,太子微躬著腰,似乎是擔心女子受驚,正在溫言安撫她。
太後納悶, 眼前這幕唱得是哪出?
隨著太後腳步加快,挨得近了, 太子的話斷斷續續飄進太後耳中:“表妹莫怕,有我和父皇在,皇祖母不敢拿你怎麼樣。”
正被太子安慰著的令窈並不領情。她早已不是手無寸鐵的稚童, 她既然敢回來, 就不怕太後拿宮規壓她。即便是從前的鄭令窈, 被太後拿住錯處,也從不曾畏懼過。
太子表哥不該將她當成三歲小孩,聽到太後來了比她還緊張,他想要護她是好事,可她並不需要。
令窈說:“為何要怕?我又沒做錯事。能見到太後娘娘,我高興得很,表哥,同我一起去迎她罷。”
說罷,她轉過身,正好和太後打探的目光撞上。
太後眼睛逐漸瞪大。
這張臉,熟悉得很。
像極了那個孽種。
太後往後退半步,捂了心口,驚恐問:“你是何人?”
太後問的是令窈,作答的卻是太子。
太子下意識將令窈護在身後,趕在令窈開口前,替她回應:“皇祖母,她是卿卿,您不記得了嗎?”
太後的視線在令窈臉上掃一圈,越看越心慌,嚴聲嗬斥:“什麼卿卿,宮裡哪來的卿卿!”
令窈推開太子,走至太後跟前:“太後娘娘,是我啊,從前最惹你心煩的卿卿,回來了。”
她說著話,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仿佛乖巧聽話的小輩,正在向敬愛的長輩問安。
麵上真誠無辜,內裡卻一肚子壞水——
令窈猛地抱住太後,大喊:“太後娘娘,七年未見,卿卿好想你呐!”
太後差點被勒得喘不過氣,被令窈這麼一喊,更是渾身雞皮疙瘩,頭皮發麻,死命掙紮:“放開,快放開!”
令窈一鬆手,太後沒站穩,一不小心扭了腳腕往地上倒去。
還好旁邊宮婢及時拉住她。
太後氣得發狂,顧不得禮儀體態,暴跳如雷。
難怪覺得她眼熟,原來不是彆人,正是當年那個孽種生的小孽種。
七年了,她該一輩子死在臨安才對,怎能再次回來?
太後衝過去,指著令窈的鼻子:“誰準你回宮的!你好大的膽子!未經傳召,竟敢私自回宮!”
令窈揚起下巴,與太後的失態相比,她顯得格外淡定,聲音平緩,從容不迫:“我並非私自回宮,而是不得不入宮。”
太後看向太子:“檀雲,是你?”
不等太子回答,太後自顧自地否認:“不對,不會是你。”她看向皇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皇兒,是你傳她回來的?”
令窈擋住太後的視線,她朝太後眨眨眼,笑容可愛:“太後娘娘,不是舅舅傳我回宮,而是朝廷,是禮製!”
太後一愣:“你什麼意思?”
令窈慢條斯理對太後做揖禮:“考學榜首鄭青黛,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身體僵滯,不敢相信地問:“此次受封的女大學士,是你?”
令窈又是一鞠躬:“正是在下。”
太後氣血攻心,頭昏腦漲,喘息艱難,指向令窈的手懸在半空,微微發顫:“你……你……”
令窈體貼備至替太後順氣:“太後娘娘,莫要激動,上年紀的人,需平心靜氣,縱使你替我高興,也無需開心成這樣,得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呐。”
太後氣噎,一時發不出聲音,眼睛狠狠剜向令窈。
令窈:“太後娘娘為何這樣看著卿卿?”她自顧自地說話,又道:“卿卿明白了!太後娘娘定是嫌卿卿同你生分,太後娘娘莫怪,卿卿喚你一聲‘外祖母’便是。”
太後從來不準她喚“外祖母”。
她拿這話膈應她罷了。
果不其然,太後更惱了,一把推開令窈,橫眉怒目:“閉嘴!”
令窈險些摔跤,太子箭步上前及時扶住她。
太子:“表妹既是家人,亦是棟梁,考學選出來的女大學士,太後娘娘怎能如此這般對待她?”
他聲線低沉,隱忍中透出一抹憤慨,連一聲“皇祖母”都不喊了,以“太後娘娘”四字代替。太後聽出其中怒意,氣急敗壞,嗬斥:“太子!”
太子不理會太後,拉起令窈的手:“表妹,我們走。”
說罷,太子向皇帝告辭,領著令窈往外走。
太子離開後,殿內隻剩下太後與皇帝兩人。
宮人們全都退到外殿。
太後滿腔震驚憤怒無處發泄,睨向皇帝:“皇兒,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沒有我的同意,你絕不會召她回汴梁!”
皇帝抬杯斟酒,小抿一口;“母後,你沒聽到嗎,不是朕召卿卿回來的,是她自己憑本事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