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厚不答反問:“你愛慕他?”
令窈噎住, 不想告訴他真話, 嫌他板著臉說教她,氣鼓鼓往前奔:“要你管。”
回梁府的路上, 兩人不說話。
他莫名其妙一番話砸下來,砸得她頭昏腦漲, 他不肯告訴她原因,她也懶得問, 自己一頓胡思亂想,想完之後更氣了。
梁厚定是覺得她不夠端莊沉穩, 當不起太子妃的重任。
將來母儀天下,定會禍害表哥。
下馬車的時候,令窈故意重重踩梁厚一腳, 瞪他:“誰稀罕做太子妃?這個位子不夠我瞧的呢!臭梁厚!臭石頭!”
梁厚平白無故挨了一腳,暗自吃痛,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少女氣衝衝地推開他往府裡跑了。
當天夜裡便收拾好了行李,準備正式回宮。
鄭大老爺被留了下來。作為此次陪同考學的長輩, 鄭大老爺已經被賜了宮外屋宅,鄭大老爺不願挪身, 自請繼續住在梁府,好方便同梁厚談論時事文章。
鄭府帶來的丫鬟全都隨令窈一起入宮,這些人原就是當年宮裡伺候她的人, 對她忠心不二, 有她們在, 即便回了宮,她在自己的秀凰殿亦能同在碧紗館一樣自在快活。
梁厚將她從東宮接回梁府,又將她從梁府送回宮裡。
或許是見她生氣,他沒有像平時那般長篇大論,而是簡潔地叮囑一句:“回宮後,少扮鬼嚇人。”
令窈拉長尾音:“哦——”
“夜裡莫要貪玩,想出宮玩就同陛下說,若是悄悄出宮,錯過宮禁時間,我不會收留你。”
她不耐煩:“知道了。”
回了宮,在秀凰殿的第一夜,令窈將梁厚叮囑她的話說給皇帝聽。
“舅舅,你說梁厚是不是很嘮叨很煩人?”
皇帝道:“他向來如此。”
緙絲屏風繡纏枝菊,燈影映出屏風前皇帝朦朧的身形,令窈伸手點了點屏風繡麵,喚:“舅舅,你為何不坐過來些?”
從前舅舅哄她入睡,皆是在榻旁,他會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小聲吟唱新詞,如今他亦來哄她入睡,卻特意命人搬來屏風隔開。
皇帝道:“卿卿,你長大了,舅舅不能再將你視作小孩子。”
令窈疑惑:“我長大與否,和舅舅遠著我有什麼乾係?”
皇帝笑道:“做長輩的自該有分寸,分清界限何在,正因為卿卿願意親近舅舅,所以舅舅更該注意分寸。夜已深,舅舅稍後便會離開。”
令窈聽聞他要走,急忙道:“可是我還沒睡著。”
“那便快些睡。”皇帝轉過頭,隔著屏風,他在看她,問:“閉上眼睛了嗎?”
令窈睜著一雙黑靈靈的眼,側身枕著手臂,眼簾中月光的冷白與燭光的暖黃糅雜,交彙處拖出皇帝長長的影子。她盯著影子發呆,細聲說:“閉上了。”
皇帝不信:“真的?”
“真的。”
皇帝起身。
令窈下意識喊:“舅舅你去哪?”
皇帝坐回去,“不是說閉上眼了嗎?怎地知道朕要走?”
令窈吐吐舌。
露陷了,舅舅好心計。
令窈在榻上翻滾,“閉上眼睛也睡不著,我不管,就是要舅舅陪著。”
“舅舅陪你說話罷,興許說著說著,你就困了。”停頓半晌,皇帝低沉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卿卿可知,幽州穆家為其嫡長子上書請了旨。”
令窈一怔,從枕邊爬起,撐著半邊身子,緊張地問:“他家請什麼旨?”
皇帝笑:“不是什麼大事,今年的春桑耕種禮,穆家想讓穆辰良持笤。”
原來是為這個。
還以為是像前世那般強行請旨賜婚。
令窈鬆口氣躺回去,“舅舅準了嗎?”
“準了。”
令窈掐指一算,春桑耕種禮就快到了,穆辰良肯定早就在路上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到她跟前,一口一個“卿妹妹”地喚著。
令窈正發呆,忽然聽見皇帝問:“卿卿有意穆家長子嗎?”
令窈差點被口水嗆住,“舅舅。”
“穆家的折子裡,特意提到了你。”
“提我作甚?”
“尋常問好而已,卿卿無需緊張。”
令窈佯裝的鎮定被皇帝點破,她拽過錦被躲進去,聲音含糊不清:“舅舅問我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才剛回來,舅舅就要將我嫁出去嗎?”
她話說得直白,皇帝也答得直白:“隻是提一句穆家,卿卿怎地就想到嫁娶之事?穆家長子求學臨安,與你相處多年,難道舅舅不該問一問他的事嗎?”
令窈不說話。
她用被子蒙著口鼻,眼神在黑暗裡遊蕩。
良久,她細小的聲音似煙縹緲:“舅舅,卿卿不想說話了,卿卿要聽舅舅唱新詞。”
皇帝沉默半刻,輕聲唱起緩慢悠長的調子。
唱的是永遇樂,算不上新詞,是他年少時彆人唱給他聽的那首。
令窈沉浸在皇帝的吟唱聲,很快忘了穆家的事,仿佛回到兒時,隔了兩世的幼年,皇帝將她抱在臂彎裡哄睡。
一夜無夢,好眠至天亮。
太子隔日來找令窈,請她去東宮做客舞宴。
舞宴為慶編書所設,由太子親自主持。舞宴就在十日後,太子幕僚皆在,算是東宮一大要事。
舞宴前夕,太後召見太子,再次施壓遴選太子妃的事,太子麵上沒露神色,轉過頭就召集幕僚,將自己已選定東宮太子妃的事告知眾位幕僚。